第二天的太阳照常升起,却未能驱散笼罩在两个人身上的阴霾。
肖战几乎一夜未眠。露台上王一博那些冰冷的质问,像淬了毒的针,在他心上扎了一夜。他凌晨五点就起了床,对着镜子,看到自己眼下一圈淡淡的青色。他用冷水反复拍打脸颊,直到那股因睡眠不足而产生的浮肿感消退,才换上一身干净利落的休闲装,带上剧本,准时出门。
他比昨天更早抵达围读会的会议室。空无一人的房间里,他为自己倒了一杯温水,坐在昨天的位置上,一遍遍地翻看今天要读的章节。他必须比任何时候都更专注,用最顶级的专业素养,来构筑一道坚固的壁垒,抵御所有可能的情绪侵袭。
王一博是和李导一起进来的。他似乎也睡得不好,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戾气,周身的气场比昨天更加冰冷,仿佛能将会议室的空调温度再降低几度。他目不斜视地走向自己的座位,在经过肖战时,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分给他一分。
一声极轻的“早”,是肖战作为晚辈对导演的问候。
王一博像是没听到,径直坐下,将棒球帽的帽檐压得更低,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
会议室的空气,从他们碰面的那一刻起,就变得稀薄而滞重。
今天的围读会,进入了剧本的核心部分——主角沈微(肖战饰)与顾昀(王一博饰)在共同经历了生死考验后,因一场来自朝堂的巨大阴谋而被迫决裂。
“好,我们从第三十七场开始。”李导清了清嗓子,示意大家翻到指定页数,“这场戏是关键。顾昀误以为沈微为了自保,向太子泄露了他的行踪,导致他麾下三百亲兵惨死。这是他们关系的第一个巨大裂痕,情绪要抓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那两个主角。
围读开始。
气氛很快就紧绷起来。当读到顾昀闯入沈微的书房,将一封伪造的“密信”狠狠摔在他面前时,王一博的声音陡然变得锐利如刀。
“‘我没有。’沈微的这句台词,我觉得不对。”王一博突然打断,他抬起头,帽檐下的目光直直地射向对面的肖战,语气与其说是在探讨,不如说是在质问,“三百条人命,证据确凿,他就只有一句轻飘飘的‘我没有’?这不符合逻辑。他要么应该惊慌失措地辩解,要么就该愤怒地反驳,而不是像个局外人一样,说一句无关痛痒的废话。”
他的话音一落,会议室里鸦雀无声。编剧的脸色有些尴尬,副导演们面面相觑。谁都听得出来,王一博的这股火,烧的绝不仅仅是台词。
肖战握着剧本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他知道,王一博是在借着角色,质问现实中的他。那句“无关痛痒的废话”,像一把小锤,不重,却精准地敲在他昨夜刚刚被刺痛的伤口上。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眼,迎上王一博的视线。
“我不同意。”肖战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王老师,你只看到了顾昀的愤怒,却忽略了沈微当时的处境。他不是局外人,他恰恰是风暴的中心。当一个人被最信任的人用最锋利的刀刃对准心脏时,他第一时间的反应,不是辩解,而是震惊和心碎。那种痛,是会让人失声的。”
“失声?”王一博冷笑一声,身体微微前倾,那股压迫感瞬间弥漫开来,“那是懦夫的借口。真正的强者,会用行动证明清白,而不是沉浸在自己那点可怜的情绪里。”
“可沈微在那一刻,不是强者!”肖战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几分,他仿佛与角色融为了一体,眼底泛起一层水光,“他背负着不能说的秘密,他有无法解释的苦衷!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最想保护的人误会自己,却一个字都不能多说!那句‘我没有’,不是废话,那是他在万念俱灰之下,唯一能说出口的,全部的真心!”
这番话,如同平地惊雷,炸响在每个人耳边。
整个会议室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肖战这瞬间爆发出的巨大情感能量震慑住了。他的分析,已经超越了单纯的文本解读,而是注入了血淋淋的灵魂。那是一种,只有亲身经历过类似绝境的人,才能阐述出的、令人心胆俱裂的共情。
王一博被他这番话狠狠地钉在了原地。
他看着肖战泛红的眼眶,那里面有委屈,有不甘,有痛苦,唯独没有他想象中的心虚和闪躲。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昨晚在露台上,肖战低吼出的那句“你根本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两道身影,在此刻诡异地重合。
“说得好!”李导猛地一拍大腿,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双眼放光,像发现了宝藏,“对!就是这个感觉!小肖,你把沈微的魂给抓住了!什么狗屁逻辑,在极致的情感面前,逻辑就是个屁!人,在最痛苦的时候,就是会失语,就是会说‘废话’!”
他兴奋地转向编剧:“听到了吗?把刚才小肖说的那些内心独白,全都给我加进去!这才是活生生的人!”
编剧如梦初醒,连忙拿起笔,在剧本上飞快地记录着。
一场几乎要引爆的冲突,就这样被李导用艺术家的狂热给消解了。围读会继续,但气氛已经截然不同。王一博没有再说话,只是低着头,死死地盯着剧本,仿佛要将上面的字看出一个洞来。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已经乱成了一团麻。
肖战的话,像一把钥匙,强行撬开了他尘封多年的记忆之门。他开始怀疑,当年的自己,是不是真的像顾昀一样,只看到了所谓的“证据”,却从未想过去探究那背后,是否藏着另一番景象。
围读会的最后一幕,是全剧最虐心的情节之一:诀别。
沈微为了保全顾昀和整个天下的安危,选择独自赴死,以自己的性命为棋,设下了一个惊天之局。在赴死前,他与前来质问他的顾昀,见了最后一面。
按照剧本,这是一场激烈的情感爆发戏,充满了指责、不解与最后的告别。
当肖战念出沈微最后那句台词时,他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整个人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角色的悲恸之中。
“顾昀,”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濒死的虚弱和解脱,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忘了我,好好活下去。”
说完这句,他没有像剧本提示的那样“流下清泪”,而是缓缓地、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那笑容里,有歉意,有不舍,有祝福,还有那份至死都未能说出口的深情。
入戏太深了。
李导在心里默念了一句,正想喊“停”,让演员出出戏。
然而,下一秒,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肖战念完台词,久久无法从那种巨大的悲伤中抽离出来。他低着头,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眼眶红得吓人,却始终倔强地忍着,没让眼泪真正掉下来。那副隐忍到极致的模样,比嚎啕大哭更让人心碎。
会议室里静得可怕。
就在这片死寂之中,一个细微的、却又无比清晰的声音响起。
“唰——”
王一博将自己面前那盒未开封的纸巾,隔着长长的会议桌,推了出去。
动作不大,甚至有些僵硬。但他就是那么做了。
纸巾盒在光滑的桌面上滑行,带出一道轻微的摩擦声,最终,精准地停在了肖战颤抖的手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肖战身上,转移到了那个纸巾盒上,再从纸巾盒,转移到面无表情的王一博脸上。
他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眼神。仿佛刚才那个动作,只是一个无意识的、顺手的举动。
可谁都明白,在这剑拔弩张了一整天的氛围里,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
那是一种,超越了言语的,无法伪装的,本能。
肖战也愣住了。他看着停在手边的纸巾盒,身体的颤抖奇迹般地止住了一瞬。他缓缓抬起头,隔着长桌,望向那个始终不肯与他对视的人。
他看不见他的眼睛,却仿佛能感受到,那座万年冰山之下,正悄然发生着一场无人知晓的雪崩。
原来,他还是他。
那个会在他胃痛时默默递上温水,会在他拉伤时跑遍药店,会在他最狼狈的时刻,下意识伸出手的少年。
原来,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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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