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的“惨败”像根鱼刺卡在吴所谓喉咙里,不上不下,堵得他浑身难受。
那套铆钉骷髅战袍被他塞进了衣柜最底层,眼不见心不烦,但池骋那句轻飘飘的“年纪小,无妨”却在脑子里循环播放,杀伤力惊人。
他必须找回场子!
他点开那个聚会上加上的微信,点开对话框。
他手指翻飞,把键盘敲得噼啪作响,仿佛那就是池骋那张波澜不惊的脸。
【吴所谓】:我跟你坦白,树洞上那个说你“不行”的帖子,是我发的!就是我!“被AI伤透的心”本尊!
【吴所谓】:怎么样?是不是特别生气?特别觉得我不可理喻?特别想立刻马上跟我撇清关系?
【吴所谓】:我告诉你,我这人就这样!毛病一大堆!骄纵!任性!没礼貌!还满肚子坏水!你趁早看清楚!
【吴所谓】:为了你好,也为了我好,这婚约还是退了吧!你现在就去跟我爸妈说![乖巧等待.jpg]
他一股脑把自爆卡车开到了对方脸上,心里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快意和紧张,死死盯着屏幕,期待看到“对方正在输入……”,然后跳出一长串愤怒的指责,或者干脆利落的一个“好”字。
几分钟后,屏幕亮了。
【池骋】:知道了。
吴所谓:“???”
就这?
知道了?
没了?
你倒是给点反应啊!
骂我啊!
说“你简直有病”啊!
答应退婚啊!
他气得差点把手机扔出去,手指颤抖着继续输出。
【吴所谓】:不是……你就这反应?我说那帖子是我发的!我造你黄谣!
【池骋】:嗯。
【吴所谓】:???我说你不!行!
【池骋】:我的体检报告显示一切正常。需要发你看一下吗?
【吴所谓】:!谁要看你的体检报告!我是那个意思吗?!
【池骋】:那你是什么意思?
【吴所谓】:我的意思是!我!讨!厌!你!我不想跟你结婚!你看不出来吗?
【池骋】:看出来了。
【吴所谓】:那退婚啊!
【池骋】:不急。
不急???
吴所谓看着那两个字,一口老血堵在胸口。
你不急我急啊!我他妈研究生就三年!时间宝贵着呢!
【吴所谓】:池骋你是不是有毛病?我都这样了你还不退?
【池骋】:嗯。
【吴所谓】:……
吴所谓把手机狠狠摔在床上,屏幕朝下,眼不见为净。
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脑中思考对策。
这他妈是什么品种的老古董!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他感觉自己所有的力气都打在了空气里,对方连个闷哼都没有,反而自己累得气喘吁吁。
不行,线上攻击无效,必须线下继续施压!
他就不信,当面怼脸输出,池骋还能这么淡定!
他翻开早前搞到的池骋课表翻看,知道池骋下午没课,通常会去图书馆三楼的教师研究区查资料。
很好,就是今天了!
他特意挑了件颜色最扎眼的荧光绿连帽卫衣,帽子扣在头上,气势汹汹地杀向图书馆,一副要去干架的阵势。
教师研究区果然安静得落针可闻。
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洒进来,空气里弥漫着旧书和木头的气息。
零星几位老师埋首于书山卷海之中。
池骋坐在靠窗的一个位置,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手边摊着几本厚重的英文文献,鼻梁上架着那副反光的金丝眼镜,神情专注,仿佛隔绝了整个世界。
吴所谓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凶一点!再凶一点!今天必须让他烦到忍无可忍!
他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过去,故意把地板踩得咚咚响。
走到池骋旁边,哐当一声,把沉甸甸的背包扔在空椅子上,制造出巨大噪音,然后一屁股坐了下来。
巨大的声响立刻引来了旁边几位老师不满的注视。
池骋也从屏幕前抬起眼侧头,目光透过镜片落在他身上,看到是他,眼神里连一丝惊讶都没有,只是极轻微地、几乎看不见地蹙了一下眉,像是看到一只嗡嗡叫却无伤大雅的小飞虫,随即又低下头,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继续他的工作。
彻头彻尾的无视!
吴所谓憋着气,感觉一拳又打空了。
吴所谓大声道:“池教授,我有问题要问你!”
他的声音巨大,周围人全部都听到了,他们不约而同把视线转过这边。
吴所谓接收到了来自各方的视线,脖子一缩。
好像玩大了?
可就算这样,池骋也不理他。
池骋端起旁边的保温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水,目光都没离开文献,没反应。
吴所谓气得鼓起脸颊,池骋无视他。
吴所谓掏出手机,解开锁屏,故意点开一个消消乐游戏,把音效开到最大,欢快幼稚的背景音乐瞬间打破了研究区的静谧。
这下,周围的老师们终于忍无可忍了,纷纷投来谴责的目光。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教授甚至直接皱着眉摇了摇头。
池骋终于有了动作。
他推了下眼镜,终于将目光从文献上移开,看向了吴所谓手里的手机屏幕。
“这一关,”他忽然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左下角那个绿色方块和右上角的蓝色交换,可以连消四个。”
吴所谓:“……”
他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屏幕,鬼使神差地按照池骋说的操作了一下。
果然,噼里啪啦消除了一大片。
“然后激活右侧的彩虹道具,能清掉一整排障碍。”池骋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学术讨论般的冷静。
吴所谓手指僵在半空,侧头愣愣地看着池骋。
对方的表情认真得像是在指导论文,而不是在教他玩弱智游戏。
周围老师的目光更加不赞同了,显然认为池骋是在纵容这种破坏安静的行为。
池骋似乎接收到了这些目光,他顿了顿,终于摘下了眼镜,用指尖捏了捏鼻梁,然后缓缓站起身。
来了!
终于要发火了吗!
要把他赶出去了吗!
吴所谓心里一阵激动,期待值拉满。
然而,池骋只是合上笔记本电脑,拿起那几本厚厚的书和眼镜,对他偏了偏头,声音依旧听不出波澜:“这里不方便,出去说。”
说完,他率先朝阅览室外走去,步伐稳健。
吴所谓愣了一秒,赶紧抓起还在响着游戏音乐的手机,手忙脚乱地关掉声音,抓起背包跟了上去。
心里嘀咕:出去就出去,怕你不成!看你单独面对我能说出什么话来!
池骋没有走远,只是带他到了图书馆后面一个僻静的露天凉亭。
午后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藤蔓缝隙洒下来,在石桌石凳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远处有学生隐约的谈笑声,但这里却很安静。
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在石桌上,自己也坐了下来,然后重新打开电脑,屏幕亮起,依然是那些让人头晕的英文和代码。
“找我干嘛?”他抬眼看向站在对面、一脸戒备和狐疑的吴所谓,语气平静道:“不是要找我麻烦,怎么还不开口?”
他的态度太过平静,甚至堪称配合,反而让准备好胡搅蛮缠、撒泼打滚的吴所谓一下子卡了壳,蓄力的大招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张了张嘴,那些准备好的刁钻刻薄、人身攻击的问题,在对方这副“请开始你的学术提问”的正经姿态面前,突然就显得格外幼稚、苍白且不合时宜。
“我……那个……”吴所谓眼神飘忽,脑子飞快转动,想临时编几个能难住他的、听起来高大上的专业问题,奈何他对人工智能的了解仅限于电影里的机器人造反和siri喊爸爸,“你……你查这资料干嘛用?”
“项目需要。”池骋答。
“什么项目?”吴所谓硬着头皮继续。
“一个关于多模态神经网络优化的课题。”池骋语气平淡,甚至还好心地、更加详细地补充解释道,“主要解决视觉、文本、语音这类异构数据在融合过程中的表征学习与对齐问题,目前卡在如何设计一个更高效的跨模态注意力机制上。”
吴所谓:“……”每个字都好像听得懂,连起来是什么天书?
他梗着脖子,试图找回一点场子和气势:“哦……那……那很难吗?”
问完他就想抽自己,这什么问题!
“有一定挑战性。”池骋的目光从屏幕移到他脸上,金丝边眼镜后的眼神看不出丝毫嘲讽,反而显得很认真,“你对这个感兴趣?我可以给你推荐几篇入门综述,或者我们实验室下周有个相关的组会,你可以来听听。”
“不、不用了!谢谢!”吴所谓立刻拒绝,声音都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气势瞬间矮了半截,脚趾尴尬地抠地。
他感觉自己像个闯进博士生前沿讨论班还大声问“一加一为什么等于二”的傻子,除了暴露自己的无知和愚蠢,毫无用处。
凉亭里陷入一阵更加尴尬的沉默。
只有风吹过藤蔓的沙沙声,和池骋偶尔敲击键盘的轻微嗒嗒声。
吴所谓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刚才在图书馆里那股“今天必让你好看”的劲头,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满满的窘迫和无力。
他发现自己所有的挑衅和找茬,在对方这种绝对的专业领域和冷静态度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对方甚至不需要动用情绪,只需稍微展露一下知识壁垒,就让他溃不成军。
池骋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沉默和尴尬,继续看着屏幕上的资料,偶尔打字记录。
阳光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勾勒出清晰的线条,莫名有种沉稳的魅力。
吴所谓看着看着,心里那点懊恼和不服气,莫名其妙地掺进了一丝别样的、更让他心烦意乱的东西。
这家伙……安静做事的时候,好像……
打住!
吴所谓猛地惊醒,在心里狠狠唾弃自己:你怎么能觉得池骋好看!
吴所谓觉得自己心态不对劲。
再待下去,他怕自己会问出“人工智能能不能帮我退婚”这种更蠢的问题。
“那什么……”吴所谓眼神乱飘,胡乱找了个借口,“我……我突然想起来我导师找我有点事!很急!我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池骋回应,几乎是落荒而逃,脚步匆忙地逃离了凉亭,背影都透着几分狼狈。
连桌上掉了一支卡通狼图案的笔帽都忘了拿。
池骋停下敲击键盘的手指,抬起头,看着那个荧光绿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图书馆的拐角。
凉亭周围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叶动的声音。
他微微向后靠向石凳椅背,目光落在石桌上那支被遗弃的笔帽上,拿起来端详了一下上面龇牙咧嘴的卡通狼。
半晌,他极轻地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将笔帽随手放进了电脑包侧袋里。
然后,继续专注于屏幕上的代码,仿佛刚才只是一段无足轻重的小插曲。
而逃走的吴所谓,跑到教学楼下的树木,面树思过,发出懊恼又羞愤的哀嚎。
又输了!
而且输得比前几次都更彻底!
更丢人!
那老男人绝对是故意用专业知识碾压他!
太卑鄙了!
他烦躁地抓过手机,点开池骋的微信,怒气值满格,急需在线上找回一点尊严。
【吴所谓】:池教授厉害啊!就会用专业知识欺负外行是吧?
【池骋】:是你先问的。
【吴所谓】:……行!你行!那你到底怎么样才肯退婚?我都这样了你还不退?你是不是受虐狂啊?
【池骋】:理由不充分。
【吴所谓】:还不充分?!我捣乱课堂、造你黄谣、家宴上让你难堪、图书馆里打扰你工作!这还不够你讨厌我吗?!
【池骋】:嗯,有点吵,但不算讨厌。
【吴所谓】:???你这人审美是不是有问题?那你告诉我,什么样的理由才充分?!
【池骋】:比如,你有喜欢的人。或者,我有什么让你无法接受的重大缺陷。
【吴所谓】:我就是讨厌包办婚姻!这个理由不行吗?!
【池骋】:这是你的问题。你可以自己提出解除婚约。
看到这一行字,吴所谓瞬间像被戳破的气球,刚才那股虚张声势的怒气咻一下漏光了。
他盯着屏幕,手指悬在半空,半天打不出一个字。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池骋的消息又过来了。
【池骋】:既然你这么抗拒,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叔叔阿姨你不同意?
吴所谓瘪了瘪嘴,一种混合着憋屈和现实的沮丧感涌了上来。
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了,破罐子破摔地打字回复。
【吴所谓】:谁说我没提过?!我大学毕业那天就提了!激烈反对!严正抗议!
【池骋】:然后?
【吴所谓】:然后我爸,吴谦先生,就用他那资本家的冷酷嘴脸告诉我,要么乖乖听话结婚,要么——你就想想你每个月六位数的零花钱、还有你名下的房子、车子。
打完这行字,吴所谓仿佛又体验到了那天晚上的窒息感。
【吴所谓】:懂了吗?池大教授?不是我不想退,是我的钱包不允许我退!
【吴所谓】:我特么为了不结婚研究生都考上了,我还不够努力吗?
【吴所谓】:所以算我求你了行不行?你就当发发善心,你就跟我爸妈说你看不上我,你讨厌我,你死都不要跟我结婚!这样我爸就怪不到我头上了!我的房子车子票子就都保住了!
【吴所谓】:这笔买卖很划算的!你损失一个一点都不喜欢的Omega,收获一个清净的人生!帮帮忙啊大哥!
他把底裤都兜出来了,可怜巴巴地等着对方回应。
这下总该行了吧?他都这么惨了,这点小忙都不帮?
几分钟后,池骋的回复过来了。
【池骋】:懂了。
【吴所谓】:(眼睛一亮)那你答应了?!
【池骋】:不答应。
【吴所谓】:为什么啊啊啊啊?!我都这么惨了!对你又没好处!
【池骋】:对你有好处。
【吴所谓】:???什么叫对我有好处?
【池骋】:维持婚约,你的“房子车子票子”才能保住。
【吴所谓】:……
【吴所谓】:不是……你图什么啊?你就这么想要一个天天给你找麻烦的Omega?!
【池骋】:不麻烦。
【吴所谓】:我以后会更麻烦的!我作天作地!我让你不得安宁!
【池骋】:随你。
【吴所谓】:池骋!
【吴所谓】:你是不是有病!【抓狂】【抓狂】【抓狂】
吴所谓把手机一扔,彻底绝望了。
这人是石头做的吗?
油盐不进!
软硬不吃!
连卖惨都没用!
他靠在树上,仰头看着树顶,感觉自己就像如来佛手心里的孙悟空,不管怎么蹦跶,都逃不出池骋的五指山。
经济命脉被老爸掐着,退婚之路被池骋堵着,人生简直一片灰暗。
而屏幕那头,池骋看着最后那串抓狂的表情包,几乎能想象出对方气得跳脚又无计可施的模样。
他放下手机,指尖轻轻敲着桌面。
原来是因为这个。
不是单纯的叛逆,而是被掐住了经济命脉。
小朋友似乎忘了,维持婚约,受益人可不只是他一个人。
池骋的唇角微微上扬了一个极小的弧度。
这婚,更不能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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