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记板清脆的合拢声,像一道无形的开关。
“啪”的一声,隔绝了现实世界的纷纷扰扰,也瞬间抽离了王一博和肖战身上作为“顶流”的全部外壳。
片场静得能听到人造风机吹拂竹叶的沙沙声。
他们此刻身处一座搭建得极为逼真的“竹林书院”内。青石板上散落着几片枯黄的竹叶,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水汽混合的微凉气息。根据剧本,这是整部剧中,沈微与顾昀关系最亲密无间时期的场景之一。
彼时,顾昀(王一博饰)是初露锋芒的少年将军,刚在边关打了一场小胜仗,回京述职,却因功高震主,被朝中老臣弹劾。他心中郁结,连夜策马,来到京郊竹林的书院,寻找他唯一能倾吐心事的知己——沈微(肖战饰)。
这场戏,没有激烈的冲突,没有复杂的调度,却极考验演员之间的化学反应。它要的是一种“此时无声胜有声”的默契。
王一博站在一株翠竹下,背对着镜头。他身上穿着一套暗紫色的劲装,衬得他身形挺拔,如一柄尚未出鞘的利剑。他摘下了棒球帽,一头墨黑的长发用玉冠束起,露出了那张轮廓分明的脸。
他不再是那个浑身带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王一博。
当他转过身的瞬间,那双总是盛着冰霜的眼睛里,此刻竟燃着一簇属于少年人的、不甘的火焰。他紧抿的薄唇,不再是疏离,而是一种属于武将的、不屑于言说的骄傲与委屈。
他成了顾昀。
而另一边,肖战饰演的沈微,正坐在石凳上,专注地擦拭着手中的一张长弓。他一袭月白长袍,气质温润,眉宇间却藏着一丝洞察世事的通透。
听到身后的马蹄声与脚步声,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开口,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回来了?”
这句台词,平淡得像一句家常问候,却被肖战说得百转千回。里面有久别重逢的欣喜,有对友人处境的了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王一博——不,是顾昀——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一脚踢开旁边的小石凳,带着一股风尘仆仆的怒气,在沈微对面坐下。他拿起桌上的茶壶,也不用杯子,直接对着壶嘴灌了一大口凉茶。
“那些老匹夫!”他将茶壶重重地顿在石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声音里满是压抑的怒火,“我顾昀在北境为国杀敌,他们在京城安乐窝里,只会摇唇鼓舌,构陷忠良!”
肖战(沈微)这才缓缓抬起头。他没有看顾昀,目光落在他那只因用力而指节泛白的、握着茶壶的手上。
“手。”他轻声说。
顾昀一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自己的虎口处,有一道半寸长的、已经结痂的伤口。那是赶路时被马缰磨破的,他自己都未曾留意。
“无妨,小伤。”顾昀满不在乎地收回手。
沈微却放下了手中的长弓,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白瓷瓶,递了过去。
“军中不比朝堂,一句‘无妨’,可能会要了你的命。涂上,免得伤口发炎。”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温柔。
这一连串的互动,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监视器后面,李导的眼睛亮得惊人。他没有喊“卡”,只是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两张脸。
他要的,就是这个!
剧本上的情节,到此为止。但李导知道,还不够。他需要一个“神来之笔”,一个能将两人之间那种极致信任、极致默契具象化的瞬间。
他没有通过对讲机喊话,而是对着身边的副导演,用只有几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告诉他们,自由发挥,给我一个沈微安抚顾昀的动作,要不着痕迹,但要直击人心。”
副导演立刻将指令传达了下去。
片场里,王一博和肖战几乎同时从耳返里听到了导演的新指令。
王一博的心,猛地一沉。
自由发挥?
在此时,此地,和肖战?
这简直是在他那座摇摇欲坠的冰山上,又狠狠凿了一锤。他甚至能感觉到陈姐在片场边缘投来的、夹杂着警告的目光。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属于“王一博”的理智在疯狂叫嚣着“快停下”“离他远点”,但属于“顾昀”的情感,却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就是那个受了委屈、满腔愤懑,却又拉不下脸寻求安慰的少年将军。
他的身体,快于他的思维。
他下意识地,做了一个训练生时期,自己真正感到焦虑时才会做的小动作——用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佩剑的剑穗。
而就在他做出这个动作的下一秒——
对面的肖战,动了。
他(沈微)看着他(顾昀)那副想发作又强忍着、像一头被困住的幼狮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闻的叹息和宠溺。
他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
他只是站起身,缓步走到顾昀身边,然后,极其自然地伸出手——
他的手没有碰到顾昀的身体任何部位。
他只是伸向了顾...昀的肩膀,然后,轻轻地,拈去了落在上面的一片竹叶。
“起风了。”他轻声说,声音温和得像此刻正拂过竹林的微风,“人心,也该静一静。”
那片竹叶,是道具组事先布置的,原本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背景。
但此刻,它成了最精妙的道具。
肖战的指尖,隔着一层薄薄的戏服,若有若无地,擦过了王一博的肩头。
那触感,轻如鸿毛,却重如泰山。
轰的一声。
王一博的脑子里,仿佛有千万吨的雪,在这一刻无声地崩塌了。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不是沈微在安抚顾昀。
那是……那是当年,在练习室里,他因为一个高难度动作反复失败而烦躁地捶墙时,肖战走过来,也是这样,轻轻地帮他掸掉肩膀上的灰尘,然后递给他一瓶水,说:“休息一下,别跟自己较劲。”
一模一样。
记忆与现实,角色与自我,在这一刻,发生了剧烈的、无法抗拒的重叠。
王一博猛地抬起头,看向近在咫尺的肖战。
他的眼神,不再是顾昀的愤懑,而是王一博的,是那种混杂了震惊、迷惘、痛苦与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敢承认的……眷恋。
这是一个完全错误的、属于角色之外的眼神。
然而,肖战接住了。
他看着王一博眼中那场剧烈的情感风暴,眼神里属于沈微的温柔,也悄然发生了一丝变化。那温柔的底色未变,却多了一层更深的、更沉的,仿佛穿越了数年光阴的安抚与无奈。
他对着王一博,极轻、极缓地,摇了摇头。
像是在说:别怕。
也像是在说:有我。
“咔——!!”
李导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声音因为过度激动而有些嘶哑。
“过了!完美!太完美了!”他挥舞着手臂,像个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就是这个!这就是我要的沈微和顾昀!”
这一声“咔”,像一道惊雷,将王一博从那场灵魂出窍般的错乱中劈醒。
他几乎是立刻弹了起来,猛地后退了两步,拉开了和肖战之间的距离。肩上那片被碰触过的地方,此刻像有一团火在烧,烫得他心慌意乱。
他不敢再看肖战,也顾不上去听导演的夸赞,只是抓起助理递过来的羽绒服,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裹住,然后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向自己的休息区,背影仓皇得像是在逃离什么洪荒猛兽。
片场里,所有工作人员都沉浸在刚才那场精彩绝伦的表演中,交口称赞。
“天啊,刚才那个眼神,那个动作,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绝了,这CP感,简直是天生的!”
“王老师最后那个眼神……太有戏了,我感觉他整个人都碎了……”
只有陈姐,看着王一博落荒而逃的背影,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而肖战,还静静地站在原地。他垂下眼帘,看着自己刚才拈过竹叶的指尖,缓缓地,将手收回了袖中。
刚才那一下,是一场豪赌。
他赌王一博还记得,赌他会被角色的情绪裹挟,赌他会流露出真实的情感。
他赌赢了。
可看着王一博那几乎是惊恐的眼神,和仓皇后退的背影,肖战的心里,却泛起一阵密密麻麻的疼。
冰山,又裂开了一道更大的缝隙。
可那崩塌的冰雪,也砸得他……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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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