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Aether顶层设计总监办公室。

阳光被巨大的防紫外线玻璃幕墙过滤后，失去了灼热的力度，只剩下一种冰冷而均匀的亮度，洒满整个极简空间。空气里漂浮着雪松香薰与高级咖啡豆研磨后的醇厚气息，一切井然有序，像一座精密运转的殿堂，暂时掩盖了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救赎痕迹。

凌曜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正审阅着预演拍摄最终确认的灯光脚本。修长的手指划过iPad屏幕上复杂的光位图，他穿着件质感极佳的浅灰色羊绒针织衫，面料柔软，却依旧被他挺拔的身姿撑出一种疏离的框架感。

经历了昨夜机车狂奔与金缮奇迹，他体内某种紧绷到极致的弦似乎稍稍松动了一丝。尤其是对霍野……那个他曾经定义为“不可控变量”的存在，此刻在他精密计算的脑海里，被重新贴上一个复杂得多、也……生动得多的标签。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首席助理艾米莉亚端着一杯手冲瑰夏咖啡走进来，她的步伐依旧专业，但眉宇间一丝难以掩饰的焦虑，像一道不和谐的杂音，打破了室内的平静。

“凌总，”她将咖啡轻轻放在他手边，声音压得比平时更低，带着一丝迟疑，“您……最好看看这个。”

她将手中另一台平板电脑小心地放在凌曜面前亮着的屏幕之上。界面停留在一家在国内时尚圈颇具话语权、以“深度爆料”和“犀利评论”著称的周刊电子版页面。

一篇加粗标红的专题文章标题，像一泼猝不及防的浓稠污血，猛地撞入凌曜视野：

**《Aether“荒野之境”背后的“亲密”交易？深扒新晋总监与他的“缪斯”男宠》**

标题之下，配图并非直白的亲密照，而是一张精心挑选的角度刁钻的抓拍：昨夜凌晨，在那破旧四合院「缮物」门前，灯光昏暗。画面上，霍野正侧头对凌曜说着什么，脸上带着他惯有的、略显玩世不恭的笑容，一只手似乎随意地虚搭在凌曜捧着防尘袋的小臂上（实则可能是为了在狭窄门框内保持平衡）。而凌曜则微微仰头听着，看不清具体表情，但那种近距离的姿态，在恶意镜头的捕捉下，被渲染出一种非同寻常的私密性与氛围感。

文章内容更是包藏祸心，通篇采用“据知情人士透露”、“圈内猜测”、“难免引人遐想”等模糊却剧毒的措辞。它先是“客观”回顾了霍野那些“精彩纷呈”的黑历史，将其塑造成一个凭借美貌和手段周旋于权贵之间的“玩咖”。随即笔锋一转，开始“深度分析”凌曜为何力排众议、坚持启用这样一个“声名狼藉”的模特。

文章暗示，凌曜并非看中霍野的业务能力，而是两人之间存在“超越工作关系的亲密纽带”。甚至“合理推测”，霍野能拿到Aether开场模特这块顶级资源，正是源于这种“不可言说的交易”。它还将之前霍野与“神秘男伴”（实为其亲哥）的偷拍事件再次翻出，阴阳怪气地表示“或许凌总监独具慧眼，就偏好此道？”

更恶毒的是，它最终将矛头指向了Aether的品牌格调与凌曜的职业操守，质疑这场备受期待的“荒野之境”大秀，其内核并非艺术追求，而是一场“滥用职权、公器私用、甚至可能掺杂情色交易的荒唐闹剧”，预言这将是对Aether百年声誉的致命打击。

字字句句，不见脏字，却比任何直白的辱骂都更阴险，更诛心。它精准地利用了人们对豪门秘辛、桃色八卦、以及“德不配位”这类话题的窥探欲和恶意想象，试图从最根本的道德层面，将凌曜的才华、霍野的价值、以及整个“荒野之境”的理念，彻底污名化。

凌曜握着平板边缘的指节，一点点收紧，用力到泛出骇人的青白色，几乎要捏碎那冰冷的金属外壳。镜片后的目光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些扭曲的文字和那张被恶意利用的照片，原本因晨光和工作而稍稍回暖的体温，瞬间降至冰点。

他不是没见过风雨，设计圈倾轧构陷从来不少。但这一次，不一样。这不再是单纯对他专业能力的质疑，而是用一种最肮脏、最下作的方式，将他倾注心血的艺术追求、将他与霍野之间那刚刚开始艰难建立、复杂微妙的工作关系与初步信任，践踏得如此不堪。

一种冰冷的、粘稠的怒火，混合着一种被严重冒犯和玷污的恶心感，沿着他的脊椎急速爬升，几乎要冲破他一贯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

办公室内线电话尖锐地响了起来，打破那令人窒息的死寂。是董事会陈副总的专线。

凌曜深吸一口气，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压下喉咙口翻涌的腥甜感。他接起电话，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只有一种过度压抑后的极致平静：“陈副总。”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陈副总那故作沉稳、实则难掩责备和焦虑的声音，像裹着天鹅绒的冰锥：“凌总！你看到《风尚洞察》那篇文章了吗？这……这简直胡闹！影响太坏了！董事会这边电话都快被打爆了！我们早就说过，启用霍野风险极高，现在好了，不仅他个人问题不断，还把你、把整个Aether都拖下水！这……”

凌曜没有听完，直接伸出冰冷的手指，按断了通话。动作干脆利落，甚至带着一丝罕见的粗暴。

世界重新陷入寂静。但那寂静里，充满了无声的、咆哮的压力。

他闭上眼，将脸埋进微凉的掌心。窗外璀璨的城市天际线，此刻在他紧闭的眼睑背后，化作一片模糊而狰狞的光斑。

对手的这一招，极其毒辣。它绕开了所有专业的、可辩驳的领域，直接泼洒最难以自证的感情脏水。即便最终法律能赢回清白，但在这个过程中，舆论的审判早已执行，品牌的声誉已然蒙尘。

而他……和他……该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