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宁搭在椅背上的胳膊僵住了，嘴角咧开的弧度也凝住了，他感到浑身不自在。

司汀南说完，便不再看他，重新从笔袋里拿出一支新的，继续在纸上写写画画。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让人心头发毛。

“呃……哦。”寇宁干巴巴地应了一声，他讪讪地收回胳膊，转回身，假装手忙脚乱地收拾自己桌上的狼藉，练习册和卷子被他翻得哗啦响，试图掩盖自己的尴尬。

“喂，寇宁！”林晓的大嗓门像救星一样插进来，她一巴掌拍在寇宁背上，差点没把他拍走，“磨蹭什么呢！快走快走！今天训练提前半小时，老张说再迟到就罚跑十圈！”

寇宁一个趔趄，手忙脚乱地抓起书包，几乎是逃离般地跟着林晓冲出了教室后门。

走廊里人流涌动，嘈杂的人声和脚步声瞬间将他包裹，他才感觉放松了许多。

他忍不住回头，从攒动的人头缝隙里飞快瞥了一眼教室最后排的窗户。

司汀南还坐在那里，逆光中看不清他表情，只能看到他微微低垂着头，专注地看着桌面，周围喧闹的一切，似乎都与他无关。

寇宁心里那股怪异感又浮了上来。

“发什么愣啊！”林晓拽了他一把，把他拖进了下楼的人潮，“对了，刚才那新来的，跟你说了啥？我看你脸都僵了。”

“没……没啥。”寇宁甩甩头，“就说了名字，怪人一个，冷冰冰的。”

“啧，帅是帅，就是感觉不像活人。”林晓撇撇嘴，随即又兴奋起来，“管他呢！快想想下周跟七班的比赛！王胖子那家伙放话要盖你十个帽！”

寇宁的注意力果然被成功转移，热血瞬间上头：“放屁！看我不把他抽成陀螺！” 少年的烦恼来得快也去得快。

训练场上挥汗如雨，肌肉的酸痛和进球的快感交织，寇宁暂时把那个叫司汀南的转学生抛到了脑后。

直到几天后，数学周测的成绩单发下来了。

鲜红的“58”狠狠写在卷子顶端。

寇宁盯着那个数字，感觉一股热气“腾”地冲上脑门，耳根都烧了起来。

讲台上老刘痛心疾首的声音嗡嗡作响：“……基础啊，基础啊同学们！基础不牢地动山摇！某些同学，训练场上生龙活虎，其他科目再好，数学拖后腿，考完就现原形！寇宁！下课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教室里响起几声压抑的嗤笑。

寇宁把头埋得更低，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他恶狠狠的看向那几个好哥们，从嘴缝里挤出声音，“笑屁啊。”

“好好好，不笑不笑。”

他能感觉到旁边林晓投来同情的目光，但更多的是屁股底下针毡般的煎熬。下课后挨训是逃不掉了。

完了。

要是因为数学不及格被踢出校队……寇宁光是想想那场景，就眼前发黑。

他蔫头耷脑地收拾书包。

走廊里，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

他盘算着去哪里找个靠谱的补习老师，或者干脆硬着头皮去求年级第一的学委？那女生眼神比司汀南还冷……

正胡思乱想着，一个身影毫无预兆地挡在了他面前的走廊拐角。

寇宁差点一头撞上去，急忙刹住脚，抬起头。

是司汀南。

他背着那个单肩包，身形笔直地站在那里，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眼睛平静地看着面前的男孩。

寇宁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他攥紧了手里那张分58的卷子。

“有事？”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怂，但尾音还是有点飘。

司汀南的目光自然地落在了寇宁攥紧卷子的手上。那个鲜红的“58”被寇宁的手指挡掉了一部分，他没有嘲讽，只是带着疑惑：

“数学周测，58分？” 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寇宁难堪的。

寇宁脸瞬间涨得通红，一股羞恼冲上头顶：“关你什么事！”他几乎想把手里的卷子揉成一团砸过去。

司汀南对他的怒火置若罔闻，视线从卷子上移开，重新落回寇宁脸上。

“老刘说，期中考试年级排名，关系到校队资格？”

寇宁的怒气像被戳破的气球，一下子泄了。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他怎么知道？他当时不在办公室啊。这人……这人难道偷听？？

司汀南向前迈了一小步，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寇宁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木香。

夕阳的光线被他的身体挡住，阴影笼罩下来。

司汀南：“我可以帮你。”

寇宁愣住了，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啥？”

“补习。”司汀南补充道，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寇宁因惊愕而微微睁大的瞳孔，清晰地捕捉着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从羞恼到错愕，再到难以置信的茫然。“数学。我帮你。”

他的语调依旧没什么波澜，但寇宁产生了一种错觉，对方那双过分平静的眼睛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期待？

寇宁看着眼前这张帅的不正常的脸，那双像玻璃珠的眼睛，心脏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跳动。

“为……为什么？”寇宁有些不明白。

对方嘴角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因为，”他停顿了下，灰色的瞳仁在昏暗的光线下，异常的亮，“你看起来，需要帮助。”

……

他需要帮助，是的，他迫切需要。可眼前这个人，真的是那个能拉他一把的人吗？

寇宁捏着那张不及格的卷子，卷子上鲜红的“58”在昏暗中微微扭曲。他看着司汀南，对方逆着最后一点微弱的天光站着，身影在暮色里轮廓模糊，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清晰地看着他。

“我……”寇宁喉咙发紧，一个“不”字在舌尖滚了几滚，最终还是被“校队资格”打败了。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点豁出去的莽撞和忐忑，“……行！什么时候开始？”

司汀南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那点微乎其微的弧度彻底消失，脸上恢复成平时的冷淡，他微微颔首，“明天放学。教室。”

说完，他直接侧身绕过呆立在原地的寇宁，朝着楼梯口走去。单肩包在他挺直的背上轻轻晃动，很快消失在楼梯拐角的阴影里。

寇宁站在原地，手里那张不及格的卷子被捏得皱巴巴。

暮色四合，走廊里的感应灯“啪”地亮起，惨白的光线瞬间填满了空间，驱散了最后一丝暧昧不明的昏暗，也让他心头那股沉甸甸的怪异感更明显了。

他低头看着卷子上那个刺眼的“58”，又抬眼望向司汀南消失的楼梯口。

补习？跟那个……怪人？

寇宁猛地打了个寒噤，说不清是冷的，还是别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