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铃一响,寇宁就后悔了。
肠子都悔青了的那种后悔。
他磨磨蹭蹭地收拾书包,练习册和卷子被塞进去又拿出来,好像这样就能拖延时间一样。
教室里的人迅速走空,桌椅碰撞的声响渐渐稀疏,只剩下值日生懒洋洋扫地的沙沙声。
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司汀南早已收拾妥当。他甚至没有看寇宁一眼,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面前摊开着一本笔记本和一支笔。
阳光落在他半边脸上,勾勒出过分清晰的下颌线,眼睛低垂着,看着面前摊开的纸张。
寇宁深吸一口气,像是奔赴刑场,拖着沉重的脚步挪了过去,在司汀南前排的位置上坐下。
他故意把椅子拉得离过道近了些,后背几乎要贴上桌沿,尽可能地和后排那个冰块拉开距离。
“咳,”寇宁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从书包里掏出那张皱巴巴的卷子,小心翼翼地推到两张桌子相接的缝隙处,“就……就这个?”
司汀南的目光从笔记本上抬起,落在那张卷子上。
他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拈起卷子的一角,然后快速扫视了一遍,视线在几个被红笔重重圈出的基础题上停留了一会。
“函数定义域。”他开口,“三角函数基本恒等式变形。”他点了点卷子上的两个大红叉,“集合运算,韦恩图。”手指移到另一个位置。
寇宁听得头皮发麻。被一个同龄人,用如此严厉的语气指出最基础的错误,简直比被老刘当众骂一顿还让人难堪。他脸上火辣辣的,只能干巴巴地应着:“哦……嗯……”
司汀南放下卷子,拿起他那本笔记本,翻到空白一页,笔尖悬在纸面上方几毫米处,“从哪里开始?你哪里不懂?”
“……随、随便吧。我不懂的太多了,我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呵呵呵呵呵……”他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那就函数定义域吧。”司汀南笔尖落下,在纸面上划出清晰锐利的线条,一个坐标系瞬间成型。
他的讲解没有任何废话,每一个步骤都很清楚,逻辑严密得可怕。
寇宁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去听。司汀南讲得确实清晰,比老刘的絮叨明了太多了。
他试图理解,努力跟上思路,但司汀南的节奏太快了,快到几乎没有给他留下思考和犯错的空间。
“所以,当x∈[1, 3]时,f(x)的值域为……”司汀南笔尖一顿,在纸上点出一个点,示意答案。
寇宁盯着那个点,脑子有点懵。刚才的思路像被风吹散的烟,断断续续拼凑不起来。
“等等……为什么取等号的时候值是这个?”他指着司汀南刚写下的一个临界值。
对方停下笔,抬起头看向寇宁。他没有立刻回答,视线在寇宁困惑的脸上停留了两秒,然后缓缓下移,落到寇宁因为紧张而微微抠着桌面的手指上。
那目光,让寇宁浑身发毛。
“代入端点值。”他重新低下头,在纸上写下那个计算过程,速度快得惊人。
喂!不是?他刚那什么眼神?是在嫌我吗?就是在嫌我吧!
寇宁瘪瘪嘴看着那行跳出来的算式,恍然大悟,但随即涌上的是一种被碾压的挫败感。
他抓了抓头发,习惯性地去摸自己那块用得边角都磨圆了的橡皮。
是那块旧橡皮,用了很久,上面还刻着他小学时歪歪扭扭的名字缩写“KN”。
当指尖触碰到那块熟悉的橡皮时,寇宁心里莫名舒服了些。他用拇指摩挲了一下那粗糙的刻痕,刚要把橡皮拿来擦掉草稿纸上的一团乱麻……
“啪嗒。”
一声脆响。
寇宁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只见司汀南手里那支铅笔,笔杆又断了。
司汀南的动作顿住了。
他没有像上次那样立刻换笔,手指还维持着握笔的姿势,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寇宁离得近,那细微的动作他捕捉到了。
更让他心头一跳的是司汀南此刻的眼神。
对方的视线死死地着寇宁那只正握着旧橡皮的手上。
那眼神……寇宁形容不上来。
他……好像有点讨厌这个橡皮?
为什么?
时间仿佛凝固了。
夕阳的光线偏移,将司汀南半边身体彻底拖入阴影。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冷气似乎骤然加重,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寇宁的手僵那里,握着那块橡皮,一动不敢动。后背的寒意像无数细小的针密密麻麻地扎上来。
他感觉司汀南的呼吸似乎都停滞了,整个教室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此刻听起来格外清晰。
“寇宁儿!你丫磨蹭啥呢!训练不……”林晓风风火火地探进半个身子,手里还抱着个篮球。
凝固的空气瞬间被打破。
寇宁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抽回手,那块旧橡皮收回去。
司汀南也在同一时间动了,他移开视线,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他动作迅速地抽掉断了的铅笔,换上一支新的,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失态从未发生,只是他握着新铅笔的手指,依旧绷得很紧。
“啊?哦!来了来了!”寇宁几乎是跳起来的,心脏还在狂跳。他手忙脚乱地把桌上的东西一股脑扫进书包,看也不敢再看司汀南一眼,躲一样的冲向门口的林晓。
“走走走!马上!”他推着林晓往外走,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
“哎?里面还有人啊?那新来的帅哥儿?你俩真补习呢?”林晓被推得踉跄,一边走一边好奇地回头张望。
寇宁一把将她的脑袋掰回来:“补个屁!快走!要迟到了!”他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把林晓拉走了,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有些急促慌乱。
教室里,重新只剩下司汀南一个人。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彻底消失了,教室没有开灯。
他保持着那个姿势,坐在黑暗里,笔尖悬在纸面上方,却迟迟没有落下。
他缓缓地转过头,视线投向寇宁的位置,桌肚里一片深沉的黑暗。
他维持着握笔的姿势,过了许久,他才极其轻微的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的颤抖,像压抑着什么即将喷薄而出的东西。
然后,他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苍白的手背上,那里光滑平整,没有一丝纹理,不像正常人的手。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张推荐票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 谷籽 = 100 咕咕币
已有账号,去登录
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