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甲”被重新小心地挂回人台，像一件沉睡的绝世凶器，等待着最终出鞘的时刻。

凌曜和霍野一前一后走出样品陈列室，回到了冰冷严谨的一号工作室。气氛却与之前任何一次都截然不同。

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无形的压力，但那不再是令人窒息的对抗性气压，而是一种……同频共振的、蓄势待发的战意。仿佛两头品种不同却同样骄傲强大的猛兽，终于确认了同盟关系，开始并肩巡视领地，磨砺爪牙。

凌曜走到巨大的智能工作台前，唤醒屏幕。上面密密麻麻铺陈着公关部发来的最新舆情分析数据、竞争对手VL的动态，以及几家关系暧昧的媒体背景调查。

他脱下那件略显褶皱的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椅背上，只穿着一件熨帖的深灰高领羊绒衫，袖口挽至小臂，露出线条清晰的手腕和那枚低调的机械表。

此刻的他，不再是篮球场上那个情感失控的男人，重新变回了那个杀伐决断、精密计算的设计总监。只是，那冰冷的底色下，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活力和锐气。

霍野则懒洋洋地靠坐在旁边的工作台边缘，一条长腿随意曲起，脚踝搭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他依旧穿着那件汗湿后又被体温烘得半干的黑色背心和破洞牛仔裤，与周围高科技的、一丝不苟的环境格格不入，却奇异地形成了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力。他手里把玩着一支凌曜常用的、价格不菲的金属触控笔，眼神却锐利地扫过屏幕上的那些数据和图表。

“VL那边果然加大了投放，买了至少三个时尚大V的通稿，明褒暗贬，重点还是揪着‘模仿’和‘缺乏创新’打。”凌曜指尖划过屏幕上一处标红的数据，声音冷冽平稳，听不出情绪，却自带一股寒意，“这几个账号，背后是同一家公关公司，和陈副总私交不错。”

“老一套。”霍野嗤笑一声，手腕一甩，触控笔在他指尖灵活地转了个圈，带着点不屑，“就不能来点新意？”他微微倾身，指向另一块分屏上几个跳得最欢的社交账号，“这几个，纯粹是收钱办事的搅屎棍。以前混地下的时候就跟他们打过交道，给钱什么屁都敢放。”

他的用词依旧粗鲁直接，却精准地剥开了层层伪装，直指核心。这种来自另一个“战场”的、带着泥泞气的实战经验，恰恰是凌曜所处的高端商务领域所缺乏的。

凌曜侧头看了他一眼，镜片后的目光里没有质疑，反而带着一种冷静的评估和……一丝极淡的认可。

“法律途径需要时间，远水救不了近火。舆论战，必须在舆论场上打。”凌曜拖动屏幕，调出“荒野之境”的几个核心视觉概念图——那些融合了东方山水留白与未来主义切割的设计，在屏幕上散发出沉静而强大的力量，“我们的优势在于，作品本身足够有力。需要的是引导舆论，而不是被舆论牵着鼻子走。”

“光有力不够，得让人看得懂，还得觉得酷。”霍野接口道，他跳下工作台，走到屏幕前，手指点着那件经过金缮修复、闪烁着微妙光芒的秀服特写，“这东西的故事，就比干巴巴的设计图带劲。破而后立，以金缮缺，这概念多牛！那些傻逼只知道扯抄袭，根本看不懂这里的道道。”

他虽然不懂那些复杂的专业术语，却有着顶尖模特对视觉叙事和观众心理的直觉性把握。

凌曜眸光微动，似乎被他的话触动。他沉吟片刻：“你的意思是……将计就计？”

“把他们泼过来的脏水，变成给咱们镀的金粉。”霍野咧嘴一笑，眼神狡黠而锐利，像一头找到了猎物弱点的狼，“他们不是爱挖‘黑历史’吗？那就给他们看点更‘黑’的，但得是咱们自己放出去的‘黑’——地下乐队的排练视频，街头涂鸦的创作过程，甚至……”他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凌曜，“邢爷那儿的手艺活。够原始，够真实，够‘野’，正好契合咱们‘荒野’的主题。比他们编的那些狗屁绯闻有冲击力多了！”

凌曜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霍野的想法大胆，冒险，甚至有些离经叛道，却奇妙地……切中要害。用一种更凶猛、更真实的“野性”，去覆盖对手编织的虚假的“污名”。这确实是霍野的风格，也是“荒野之境”该有的魄力。

“……可以尝试。”凌曜最终点头，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操作起来，“艾米莉亚，立刻联系……”

他开始下达一连串清晰而高效的指令，语速快且条理分明，调整着公关策略的重点。霍野则在一旁偶尔补充一两句，从另一个角度提供思路，比如哪个地下文化领域的KOL更有号召力，哪种形式的短视频传播更对年轻受众的胃口。

两人一个冷静缜密，一个敏锐不羁，思维模式南辕北辙，此刻却奇妙地互补起来，像最精密的齿轮相互咬合，推动着计划高速运转。

就在凌曜全神贯注地与公关部负责人通话时，霍野的脚踝，在桌下轻轻碰了一下凌曜的小腿。

凌曜的话语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握着电话的手指微微收紧。霍野的触碰很轻，带着试探性的亲昵，像羽毛搔过，却在他专注于工作的神经上激起一阵细微的、陌生的涟漪。他没有转头，也没有推开，只是耳根微微热了一下，继续用平稳无波的语气讲着电话。

霍野看着他故作镇定却微微泛红的耳廓，嘴角勾起一个得逞的、坏坏的笑容。他又用脚尖，极轻地蹭了一下。

凌曜猛地并拢了双腿，侧过脸，警告性地瞪了霍野一眼。那眼神似乎在说：“别闹。”

霍野却笑得更加嚣张，无声地对他做了个口型：“怕什么？”

凌曜深吸一口气，强行忽略小腿上那扰人的触感，将注意力拉回电话会议中。但那股微妙的、带着痒意的电流，却持续不断地从接触点蔓延开来，挑战着他的专注力。

过了一会儿，凌曜挂了电话，端起桌上的咖啡杯喝了一口，试图缓解喉间的干涩。

霍野见状，立刻凑了过去，就着凌曜的手，低头也喝了一口他杯中的咖啡。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凌曜再次僵住。霍野的头发几乎蹭到他的下巴，身上那淡淡汗气的味道瞬间侵占了他的呼吸。他能清晰地看到霍野吞咽时滚动的喉结，以及他抬起头时，嘴角沾着的一点咖啡渍。

“……味道还行。”霍野舔了舔嘴角，点评道，眼神戏谑地看着凌曜瞬间绷紧的侧脸。

凌曜放下咖啡杯，努力维持着面无表情，拿起旁边的平板，假装继续工作。但微微加速的心跳和再次发热的耳根出卖了他。

霍野心情大好，也不再继续撩拨，只是慵懒地靠回工作台，看着凌曜强装镇定的样子，觉得比什么都有趣。

然而，当凌曜看到屏幕上某家媒体再次发布了一条含沙射影的报道时，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周身气压瞬间冷了下去。

霍野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他收敛了玩笑的神色，走上前，目光扫过那条报道，冷哼一声：“阴魂不散。”

凌曜没说话，只是下颌线绷紧了些。

霍野忽然伸出手，不是碰他，而是极其自然地帮他整理了一下因为之前动作而微微歪斜的衬衫领口。他的指尖不经意擦过凌曜颈侧的皮肤，带着灼人的温度。

凌曜的身体微微一颤，抬起眼。

霍野的动作很自然，眼神里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维护和……安抚。仿佛在说：“别为这种垃圾动气，有我在。”

一种奇异的暖流，悄然划过凌曜的心口，驱散了那瞬间涌起的冰冷怒意。他没有拒绝这份越界的亲昵，反而下意识地放松了绷紧的肩膀。

就在这时，工作室的门被敲响，艾米莉亚拿着新的报告走进来。

霍野立刻收回了手，恢复了一副懒洋洋、事不关己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温柔的动作只是幻觉。

凌曜也迅速调整好表情，接过报告，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峻：“放这里吧。另外，通知下去，半小时后核心团队开会。*l”

“是，凌总。”艾米莉亚敏锐地感觉到工作室里的气氛似乎有些不一样了，但又说不上来具体哪里不同。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霍野，后者对她抛来个玩世不恭的wink。

艾米莉亚：“……”

她默默地退了出去，并贴心地关紧了门。总觉得……这两位之间的气场，好像变得更黏糊也更可怕了是怎么回事？

门关上后，凌曜和霍野对视一眼。

冰封的秩序似乎依旧存在，但某些隐秘的、滚烫的、独属于他们之间的默契与亲昵，已经开始在规则的缝隙间无声滋长，像藤蔓般悄然缠绕，将两人紧密地联结在一起。

联手反击的序幕，才刚刚拉开。而这一次，他们并肩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