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赛报名截止前最后三小时,系统强制弹出的全服金色公告再次照亮了贺封燕的房间。他盘腿坐在床上,指尖划过虚拟屏,最终停留在那份密密麻麻的参赛者名单上。
第五十七位。贺封燕。隶属:无。
他的指尖在那个“无”字上摩挲了一下,暗红色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失落,随即被更汹涌的兴奋和叛逆覆盖。他几乎能想象出江清晏看到这份名单时的表情——那双总是含笑的、深不见底的绿眸,是否会闪过一丝波澜?
想到这儿,他咧开嘴,露出一个混合着报复快感和孤注一掷的锐利笑容。
三天。他耐心地等了三天。这三天里,他照旧嬉皮笑脸地蹭在江清晏身边,插科打诨,变着花样地点菜,甚至故意把客厅弄得一团乱,然后观察着江清晏的反应。
江清晏一切如常。依旧温和,依旧慵懒,偶尔会用那根冰凉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敲他的额头,骂他“小混蛋”。
贺封燕演得极其耐心,甚至比任何一次副本潜伏都要谨慎。他把自己所有阴暗的、翻滚的念头死死压住,确保面具完美无瑕。他甚至在江清晏又一次带着陌生气息回家时,笑嘻嘻地吹了声口哨,点评了一句“这次这人的味儿还行,没那么冲”。
直到联赛开始前七十二小时,系统正式公布最终确认名单及分组情况。
公告弹出的那一刻,贺封燕正窝在客厅沙发里打游戏,手柄按得噼啪作响。江清晏坐在对面的单人沙发上,膝上放着一本纸质书——不知道是哪个副本里带出来的古老玩意儿——手指轻轻捻着书页边缘,目光沉静。
金色的光芒同时映亮两人的侧脸。
贺封燕手上的动作没停,眼角的余光却死死锁定了江清晏。
他看到江清晏捻着书页的手指顿住了。
然后,极其缓慢地,江清晏抬起了头。他的目光越过虚空,落在虚拟屏那份长长的名单上,精准地捕捉到了某个名字。
客厅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滞了。连游戏背景音都显得聒噪而突兀。
贺封燕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擂鼓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沉重而迅疾,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期待和挑衅。
江清晏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惊讶,没有愤怒,甚至连最细微的波动都没有。他只是看着,碧绿的眸子像两潭结了冰的湖,深寒彻骨。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像是在凌迟贺封燕紧绷的神经。
终于,江清晏合上了膝上的书,发出轻微的一声“啪”。他将书轻轻放在旁边的茶几上,动作舒缓依旧,甚至称得上优雅。
他站起身。
睡袍的带子松垮地系着,随着他的动作,露出一段冷白伶仃的锁骨。他走向贺封燕,脚步无声地踩在地板上。
贺封燕终于扔开了游戏手柄,抬起头,努力维持着脸上混不吝的笑容,甚至故意歪了歪头:“哟,老江,名单出来了?看到你儿子我的大名没?是不是特醒目?”
江清晏在他面前站定,垂眸看着他。居高临下的角度,让贺封燕能清晰地看到他长而密的睫毛,和眼尾那颗殷红得近乎妖异的泪痣。
“贺封燕。”江清晏开口,声音依旧是那种温沉的调子,却像是绷紧的琴弦,透出一股冰冷的、从未有过的质地。
贺封燕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笑容却扯得更大:“怎么了daddy?终于发现你儿子我能独当一面,欣慰得说不出话了?”
“把报名撤销。”江清晏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平静地命令道,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贺封燕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嗤笑出声,晃着站起来,试图用身高优势压过对方,尽管他知道这徒劳无功:“撤销?开什么玩笑?系统强制前五十,我是第五十七,我自愿报名,符合规则!凭什么撤销?”
“凭我说不行。”江清晏的目光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沉重的、不容置疑的压力,那压力无形无质,却几乎让贺封燕喘不过气。
“你说了算?”贺封燕心底那股一直被压抑的火气猛地窜了上来,混合着委屈和不甘,烧得他眼睛发红,“江清晏,你是我什么人?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联赛是你家开的?”
“就凭我能把你从路边捡回来,也能让你滚回去。”江清晏的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但话语里的冷意却像冰锥,直直刺进贺封燕最不堪的痛处。
贺封燕的呼吸猛地一窒,脸色瞬间白了三分,但随即又被更深的怒火烧红。他猛地逼近一步,几乎要撞到江清晏身上,声音压抑着低吼:“是!你捡我回来的!所以我就该永远活在你的影子里?永远等着你施舍一点保护和关注?江清晏,你看清楚!我不是摇尾乞怜的狗!我能打!老子能站在你身边!”
“站在我身边?”江清晏终于嗤笑出声,那笑声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和一种极深的疲惫,“你以为联赛是什么?过家家?展现你男子气概的舞台?”
他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那双碧绿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燃起一簇冰冷的火焰,那是贺封燕从未见过的、压抑到极致的怒火:“我告诉你那是什么!那是绞肉场!是排名前五十那些疯子、怪物、野心家撕掉最后伪装互相吞噬的猎场!里面的水有多深,背后的交易有多脏,死法有多少种,你根本一无所知!”
“你以为复制了我的异能,就能横着走了?百分之八十?呵,”江清晏眼底的冰焰跳跃着,语气锐利如刀,“你那点皮毛,进去就是给人送菜!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那又怎样!”贺封燕被他的话彻底激怒,口不择言地吼了回去,“死了也是我自己的事!用不着你江大佬假惺惺!你是我谁啊?整天管着我?你那些情人一个个往家里带,怎么没见你管管他们死活?啊?轮到我就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江清晏,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话音落下的瞬间,贺封燕就后悔了。
他看到江清晏的脸色几乎是在一瞬间变得透明,那种病态的苍白仿佛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那双翡翠般的眸子骤然缩紧,光芒像是被狂风刮过,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几乎要熄灭,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近乎空洞的冰冷。
客厅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贺封燕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嗡鸣声。
江清晏就那样看着他,看了很久。久到贺封燕几乎要被他眼中那种陌生的、冰冷的空洞吞噬。
然后,江清晏极其缓慢地、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贺封燕的心上。
那紧绷的、压抑的怒火似乎瞬间从他身上抽离了,只剩下一种极致的疲惫和冰冷。他不再看贺封燕,只是微微侧过身,目光投向窗外霓虹闪烁的都市夜景,留给他一个冷漠到极致的侧影。
“你想死,我不拦着。”
这句话像最终判决,轻飘飘地落下,却带着千钧之力,将贺封燕所有的愤怒、委屈和不甘都砸得粉碎,只剩下一种茫然的、尖锐的疼痛。
他没见过这样的江清晏。哪怕是最不耐烦的时候,江清晏对他也是纵容的,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温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仿佛彻底抽离了所有情绪,只剩下冰冷的漠然。
贺封燕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那股无名火还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却找不到出口,反而烧得他自己五脏六腑都在疼。他看着江清晏冷漠的侧脸,那截苍白的脖颈,甚至生出一种想要扑上去撕咬、破坏的暴戾冲动。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做。
巨大的失落和愤怒像潮水般淹没了他。他猛地转身,一脚狠狠踹在旁边的沙发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冲向玄关,猛地拉开门,又狠狠摔上。
“砰——!”
巨大的摔门声在空旷的公寓里回荡,震得墙壁似乎都在嗡鸣。
整个世界骤然安静下来。
只剩下窗外永恒不变的城市噪音,隐隐约约地传来。
江清晏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窗外流动的光影在他过于苍白的脸上明明灭灭,映得那双碧绿的眼眸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无尽的风暴,却又死寂无声。
良久,他抬起手,用指尖极其缓慢地按了按自己的胸口。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随即又松开。
他走到沙发边,看着被贺封燕踹出的那个明显脚印,沉默地站了一会儿。然后,他俯身,捡起被贺封燕扔在地上的游戏手柄,仔细地放回原处。动作一丝不苟,甚至带着某种偏执的秩序感。
做完这一切,他走到酒柜旁,给自己倒了一杯烈酒,没有加冰,仰头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灼烧般的刺痛感,他却像是毫无所觉。
空酒杯被轻轻放回台面,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他独自一人站在偌大而冰冷的客厅中央,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孤寂得像一座沉默的荒岛。
而门外,走廊的应急灯闪烁着惨白的光。
贺封燕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剧烈地喘息着,一拳狠狠砸在坚硬的墙面上,指骨瞬间红肿破皮,渗出血丝。
暗红色的眼睛里翻涌着暴戾、后悔、不甘和一种更深沉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恐慌。
老江……
他闭上眼,额头抵着冰冷墙壁,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江清晏最后那个冰冷空洞的眼神,和那句“你想死,我不拦着”。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弯下腰去——他第一次,对自己冲动之下的选择,产生了一种近乎恐惧的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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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