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动定在夜晚，夜色沉沉，压得人喘不过气。

  车停在距离那座大型仓库不远处的阴影里。王一博正借着月光，静静打量着着面前的地图。

地图上依稀可见几个画着红圈的地点，有一些被打上了叉。

那些是陈咨所说的“薄弱点”，却在刚才暗卫带来的消息里，变成了“重兵把守”。

  “头，陈咨的人已经到了东侧通风口，”暗卫的声音压得极低，“但他们没按约定举火把，反而在往仓库后墙挪。”

  王一博没抬头，指尖扫过地图上“炸药库”位置。

  “按第二套计划，”他扯过外套搭在肩上，冷意却透过外套漫出来，“A组去拦截陈咨的人，留活口，B组去把陈小菇的巡逻队引到陈咨那一方。C组把人引去仓库大门，其他人等我进入之后就去侧门蹲守准备接应。”

  暗卫点点头，身影一晃便消失在了阴影之中。

  各小队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王一博抓起枪，推开车门，孤身一人朝着侧门的位置慢慢挪近。

  虚掩的门从铁皮缝里漏出昏黄的光，王一博借着货车驶过的轰鸣翻身潜入，稳稳落踩在积灰的水泥地上，悄无声息。

  一楼的驻兵正在打牌，笑声撞在仓库的铁皮顶上，回声带着恶心的酒气。侧门就藏在仓库东北侧的货运通道旁，紧挨着外置铁楼梯。

  王一博穿行在门口堆着的废弃木箱之中，它们大概有半人高，刚好形成天然掩体，挡住一楼驻兵的视线。

  远处渐渐传来打斗声，接着整座仓库似乎都开始躁动起来。应该是陈家兄妹的人开始撕起来了。王一博定了神，双手扣住正对侧门的扶手第三根铁管，借力翻身。楼梯顶端连接二楼走廊的转角处，那里恰好有个方形通风口，尺寸够一人匍匐。

  通风管里满是铁锈味，他摸出靴筒里的匕首，匍匐前进，刀身映出自己冷硬的侧脸。

  管口的铁丝网被他用匕首撬开，能容纳一个人钻出去。

  他落在二楼走廊，巡逻兵的脚步声就在三米外。王一博猛地矮身，抓住对方的脚踝往回一拽，同时用匕首柄磕在他的后脑。闷响被外面的嘈杂盖住，驻兵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软倒在地。

  走廊左侧是值班室，里面坐着两个打盹的驻兵，枪放在一旁。

  王一博快步摸过去，却不想推门时推翻了门口的空酒瓶。随着清脆的碰撞声想起，其中一个猛地抬头就想去摸枪，王一博瞬间反手将匕首掷出，刀身直直没入对方的头颅。他翻身上前，狠狠掐住了另一个的喉咙。

  “咔嚓” 一声脆响，被掐住的驻兵眼珠暴突，后脑勺撞在暖气片上，滑落在地时还在抽搐。王一博将他向旁边一甩就去拔匕首，却不想那人的尸体刚好撞翻一旁的铁皮柜，露出藏在后面的暗门。

  暗门里突然冲出两个守卫。王一博借力侧身躲过劈来的军刃，匕首在黑暗中划出银弧，却没留神另一个守卫的钢管横扫而来，狠狠砸在他的肩胛骨上。

  他听见自己骨头发出的闷响，接着是一阵碎裂的剧痛。

  他低骂一声，借着剧痛带来的狠劲一回首，将匕首扎进持钢管者的胸口，同时用手肘撞碎另一个的鼻梁。温热的血溅在他脸上，混着渗出来的冷汗，在下巴凝结再滚落。

  值班室的灯光突然熄灭，是被撞翻的铁皮柜压断了电线。王一博摸黑拽过桌上的台灯，竭力砸在再次冲来的守卫头上。玻璃灯罩霎时间迸裂成碎片，飞溅起来划破了他的小臂，血顺着指尖滴在地板上。

  他抹了一把脸，视线逐渐适应周围的黑暗。为了不被更多人发现，他甚至连枪都没带，就这么只身闯进了这里。

  他从值班室撤离出来，快速沿着走廊找寻着，终于在走廊尽头的铁门后，听到了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

  王一博踹开最后那扇门，高台上的探照灯突然扫过来。强光里三个驻兵正围着一根粗壮的直立铁柱，其中一个举着电棍，已经要落在那人背上，而那个地方早已时是不堪入目，鲜血淋漓。

  他没工夫再犹豫，直接冲了过去。

  最后一个驻兵扑上来时，王一博正扶着铁架喘气。他反手抓住对方的衣领，将人狠狠掼在探照灯的尖锐顶端。探照灯的电线短路，火花溅在他的手臂上，烫出几个燎泡。

  昏暗里突然沉寂了下来，只听得见铁链哗啦的声响和王一博急促的喘息。他扶着栏杆踉跄着走到肖战面前，腰间的血还在流，滴在肖战的手背上。

  肖战的手猛地缩了一下，铁链勒得手腕的伤疤裂开，空气里的血腥味更重了一份。他费力地抬眼看着王一博，眼神茫然，像在看个陌生人。

  “肖战。”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指尖攥紧沾满鲜血的匕首，金属的凉意抵不住后颈腺体的灼痛，那是心疼到极致的反应。

  铁架上的人终于有了动静，他抬头，目光扫过王一博，没有任何放松，反而像被什么惊到，猛地往后缩了几下，脊背抵着铁架抖个不停。

  “别碰我……” 肖战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话，“你们都带着血……恶心......”

  王一博愣住了，他一时间低头看着自己满身的伤，小臂的划伤、眉骨的血、掌心的玻璃刺，还有肩胛骨和后腰火辣辣的疼。这些血里，有敌人的，更多的是他自己的。无措的神情开始在他脸上蔓延。

  “肖战......我......”

  “啊！！！别碰！！！别碰我……”

  肖战的表情突然变得惊恐万分，他浑身都颤抖起来，尾音里带着致幻药催发的颤音，

  “针……又要来了……”

  王一博感觉心脏狠狠被揪了一下，伸出的手也停在半空，指尖微微颤抖。他看着肖战手腕上深深的勒痕，看着他后背血肉模糊的伤，看着他那双不再认得自己的眼睛，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涌上心头，比身上所有伤口的疼痛都要厉害。

  “肖战......”

  “走开！”

  肖战突然嘶吼，猛地挣动铁链，铁架被拽得哐当响，“假的！都是假的！”他的眼神骤然凶狠，却没焦点，像困在笼子里的兽，“不要扎我……我不要......”

  他哆嗦着去掩着后颈，指甲抠进腺体周围的皮肉，那里泛着不正常的红，“我忘了......啊！！！忘了......我到底忘了什么......”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他突然死死抱住头，铁链勒得手腕血珠直滚，“我想不起来……想不起来……”

  头实在痛得厉害，肖战需要一个方式缓解，哪怕是饮鸠止渴，他仅存的理智已经管不了那么多。

  咚！咚！！咚！！！

  头撞击着铁柱的闷响里混着令人心碎的呜咽，“头好疼……好多……红色的……”

  王一博的指节攥得发白，眼眶发烫。他知道那“红”是什么——是祠堂的火，是他争执时打在肖战脸上的巴掌印，是这人替他挡子弹时溅在白衬衫上的血。致幻药把所有痛苦的记忆搅成了泥，糊住了他的神智。

  “肖战！别撞了......别撞了！你看着我！！你看着我......”

  王一博敞开外套，露出里面的白衬衫。

  “你看这衬衫上的玫瑰，”他的声音发颤，轻柔得像一片羽毛，“你画的，记得吗？”

  肖战的目光落在衬衫上，呆滞了一瞬，又突然开始剧烈摇头，像要甩掉什么可怕的幻觉。

  “白的……都是白的……”

  “她也穿白的……笑着扎我……说这样……就能听话……”

  他突然尖叫一声，猛地抬腿踹向铁架，脚踝撞在铁棱上，瞬间青了一片。

  “我不是她！”王一博冲过去想按住他，却被肖战猛地推开，跌在地上。

  那人已经蜷成一团，双手死死捂住耳朵，嘴里反复念叨着什么：

  “别响……别响……一博怕吵……”

  几个支离破碎的字，像针一样，猝不及防将王一博扯成碎片。

  肖战认不出自己，却记得他怕吵。他年少时也曾有过这样一个人，在他发烧说着胡话时，这么捂住他的耳朵，守了整整一夜。

  王一博爬过去，小心翼翼地靠近，想碰他的肩膀，却被肖战猛地咬住手腕。不是轻吮，是撕咬，力道大得像要扯下块肉。

  “肖战，是我啊！！王一博！！！”

  他没躲，任由那排牙印嵌进皮肉，“你看我手臂上的疤，是上次在地下室被王越桦打的，当时伤的也是这里，比这还深……”

  齿间的力道突然松了。肖战抬起头，眼神里的空茫裂开条缝，他盯着王一博手臂上那道旧疤，那位置和此刻的牙印几乎重合。

  “疤……”他喃喃着，突然抬手想去碰，指尖刚要触到，又像被烫到般缩回，“不对……不是……”

  “假的……都是骗我的……”他突然笑起来，笑声凄厉得像哭，“王一博死了……在祠堂……被火烧死了……”

  王一博疼得说不出话，呼吸都显得困难。他没想到在致幻药的折磨中，还掺了这样的谎言。他摸出那块怀表，轻轻打开，表盖内侧的玫瑰刻痕在暗光里闪：“你看，这是我们一起刻的，你留在那里，被我找到了……现在，王一博也找到你了......”

  “表？”肖战的目光被吸住，涣散的瞳孔缩了缩，突然又疯狂起来，“炸了！早就炸了！”

  他想扑过来挣抢怀表，却因为铁链没完全断开，被拽得重重摔在地上，“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他趴在地上，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慌乱中开始用手抠地上的水泥，指甲缝里渗出血，“玫瑰……要谢了……要谢了......不行不行......玫瑰啊......”

  不容错辨的焦急。这是他们的暗语，危险将至。

  王一博的心又酸又疼。肖战记不清人，记不清事，却没忘要提醒他。

  仓库外的枪声近了些，动静令人心惊。王一博知道不能再等，他挥刀砍断最后一节铁链，想伸手去揽肖战。

  那人却在王一博接触到他的一瞬间，突然像疯了一样挣扎，手脚并用地踹他，嘴里喊着：“别救我！！让我死……让我去死啊！！！死了......死了就不疼了……”

  他的头又开始撞地，咚、咚，血顺着额角流下来，糊住了眼睛。

  “肖战！”王一博抓住他的手腕，怒吼道，“看着我！！你不准死！”

  或许是这声吼起了作用，肖战的动作顿了顿。他眼底起了水雾，透过朦胧看着王一博。

  楼下突然传来一声脆响，接着是炸药引起的风波，王一博想也没想，猛地将肖战扑在身下，用后背护住他。

  轰然巨响中，碎石和铁皮砸在背上，疼得他几乎窒息。怀里的人突然动了动，他听见肖战在他耳边，用极轻极轻，却略显清晰的声音说：“王一博……信我……”

  这一次，没有颤抖，没有含糊，铭心刻骨。

  王一博死死抱住怀里的人，任凭碎石砸在背上，落下一行泪。

  “啪——啪——”

  爆炸后的短暂寂静里突然出现一阵掌声，铃兰香混着清脆的笑意袭来。王一博浑身颤了一下，不可置信地回头望着慢条斯理走来的人。

  “你——”

  “王少爷，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不过你此刻的样子，可比你在祠堂放狠话时温情多了呢。”

  陈小菇面上含着微笑，那样子却让王一博打了个寒战。

  “闭嘴。”

  “闭嘴？”

   陈小菇轻笑出声，缓缓举起手上的枪，“那谁来告诉王少，你和肖战在祠堂对峙时，他就已经被陈咨那小子注射了第一针药剂？啧啧，可惜啊，你却还要逼问他，让他说出最最痛苦的话。”

  肖战在他怀里颤抖着，头死死抵着他的胸口，像是要钻进那片温热里躲避什么。王一博被这颤抖撞得生疼。他想起那天祠堂的爆炸，肖战还生死未卜，他却一心一意地恨着他，想要将他碎尸万段。

  “要不是我，他差点就死在陈咨手里了。” 陈小菇一步步逼近，高跟鞋踩在血洼里发出黏腻的响，“你猜他怎么说？他说‘就算王一博恨我又如何，他现在已经有能力把你们扳倒。”

  她突然提高声音，枪口指向肖战手腕的铁链，“可你呢？看到他给陈咨打了电话，问都不问就动了手。那晚可真是惨烈，那些印子如今他身上都还留着。”

  “哐当” 一声，头顶的钢铁横梁坠落，砸在离他们半步远的地方。

  陈小菇的声音里带着残忍的笑意，她继续道：“你看他现在这模样——认不出你了，真好。省得再想起你是怎么折磨他的，怎么在他替你冒险时，怀疑他是想抢你的地盘。”

  “王少，你说，他现在忘了你，是不是老天都觉得，你不配被他记住？”

  她突然弯腰，用手指挑起肖战散落的头发，“这头发，是我昨天亲手剪的。肖战这么好的Omega，你要是疼不了，可以给我。”

  “离他远点！”

  王一博怒吼，脖子上青筋暴起，下一秒匕首就直直抵住了那人的喉咙。

  “远点？你以为你是谁？可以来指使我？”

  铃兰的气息骤然浓烈，在空气里和雪松激烈交锋，形成无形的压力。两人都默不作声，暗暗地使劲。

  肖战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指甲深深掐进王一博的胳膊，像是在噩梦里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