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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5

书名:心泊于东经8° 作者:二恬 本章字数:4223 广告模式免费看,请下载APP

薄荷绿出租车在清晨稀疏的车流中穿行,驶离了那片被梧桐树荫覆盖、青石板路湿漉漉的旧式里弄。王一博靠在后座,车窗紧闭,隔绝了外面带着黄浦江水汽的凉风。车内空调的热风干燥地吹拂着,却无法驱散他骨缝里渗出的寒意和一种更深的、被愚弄般的荒谬感。

他飞越了半个地球,带着某种他自己也尚未完全厘清的焦灼和冲动,在凌晨的寒风中敲响了那扇门。结果呢?人去楼空。一句轻飘飘的“去瑞士散心了”,像一盆冰水,浇熄了他所有奔涌的情绪,只剩下冰冷的灰烬和无处着力的虚空。

“机场。”他对司机重复道,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长途飞行后的疲惫和一种压抑的烦躁。司机从后视镜瞥了他一眼,没多问,默默调转方向。

车子重新汇入通往浦东机场的高速公路。天色比刚才更亮了些,灰白的云层低垂,像一块巨大的、吸饱了水的抹布,沉甸甸地压在远处高楼林立的城市天际线上。阳光被彻底阻隔,世界一片铅灰的冷色调。

王一博闭上眼,试图整理混乱的思绪。脑海里却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勒芒事故的碎片、巴黎珠宝展上肖战那双带着倔强和疏离的眼睛、深夜那通诡异窒息电话的杂音、手机屏幕上刺目的红色未接标识……还有刚才林薇那张睡眼惺忪、带着一丝警惕和不安的脸。

他和肖战,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混沌的大脑。

陌生人?不。巴黎那场交锋,冰裂纹蓝宝前锐利的对视,王一博那句冰冷的“撞坏的尾翼”,肖战那句带着冰刃般讥诮的“星辰自燃的印痕”……那绝不是陌生人之间擦肩而过的淡漠。那是灵魂在截然不同的领域碰撞出的火花,带着灼痛,也带着一种奇异的吸引力。他记住了那个名字:Sean Xiao。

但仅仅如此吗?

记忆的碎片在疲惫和烦躁中翻涌、重组,最终定格在巴黎珠宝周闭幕晚宴后的那个夜晚。

晚宴结束后的喧嚣散去,巴黎深夜的寒意重新笼罩。肖战站在酒店门口,脸色苍白,眼神里还残留着颁奖礼失利的落寞和某种更深沉的疲惫。王一博被几个赞助商缠住,好不容易脱身,正好看到他独自一人,裹紧了单薄的大衣,准备融入街角的夜色。

“肖先生。”王一博叫住了他,声音在冷风中显得有些突兀。

肖战回头,看到是他,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戒备,有残留的锋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他微微颔首:“王先生。”

“你的‘冰裂纹’,”王一博走近几步,两人之间隔着冰冷的空气,“不该只值一个安慰奖。”这话听起来像安慰,却带着他惯有的直白和近乎冷酷的坦诚。

肖战扯了扯嘴角,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在您眼里,它不也只是‘撞坏的尾翼’吗?”

“不。”王一博看着他,目光锐利,“它更像……引擎过载后冷却的金属,裂痕是它承受过极限的勋章。”这个比喻带着赛车手特有的视角,冰冷,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认可。

肖战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夜色里,他眼中的冰层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喝一杯?”王一博提议,语气不是询问,更像一种宣告。他指了指街角一家还亮着暖黄灯光的清吧。

肖战沉默了几秒,最终点了点头。也许是颁奖礼的失落需要酒精麻痹,也许是王一博那句“勋章”触动了他,又或许,仅仅是巴黎深夜的寒冷和孤独,让人渴望一点微弱的暖意。

清吧里人不多,低沉的爵士乐流淌。他们坐在角落的卡座里,点了两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冰块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起初是沉默,只有音乐在填补空隙。话题从冰裂纹的设计理念,慢慢滑向更私人的领域——对各自领域极致追求的孤独感,对完美近乎偏执的苛求,以及那些不被理解的坚持。

酒精像温柔的催化剂,融化了最初的隔阂和敌意。肖战苍白的脸颊染上薄红,眼神不再那么锋利,带着一种卸下防备后的疲惫和真实。王一博也放松了紧绷的神经,那些关于勒芒事故的阴影,关于赛道上生死一瞬的压力,也随着酒精的流淌,在不经意间泄露出来。

“你知道吗?”肖战晃着酒杯,眼神有些迷离,“有时候我觉得,设计珠宝……就像在捕捉灵魂的碎片。那些裂痕,那些不完美……才是它活过的证据。”他看向王一博,“就像你的赛道,最快的速度,往往在失控的边缘。”

王一博看着他被酒意熏染得有些湿润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此刻没有了疏离的冰层,只剩下一种坦诚的、带着破碎感的美丽。一种强烈的、近乎本能的冲动攫住了他。他倾身向前,缩短了两人之间本就不远的距离。

“失控的边缘……”他低声重复,目光落在肖战微启的唇上,“就像现在?”

空气瞬间变得粘稠而灼热。爵士乐的低吟,冰块融化的轻响,都成了遥远的背景音。肖战没有后退,只是看着他,眼神里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摇晃、挣扎,最终在酒精和某种更深沉的引力下,轰然倒塌。

没有言语。王一博的吻带着威士忌的辛辣和他本身不容置疑的侵略性,落在肖战微凉的唇上。肖战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像被点燃般回应起来,带着一种绝望般的激烈和放纵。唇齿交缠,呼吸灼热,所有的理性、克制、身份的隔阂,都在这个失控的吻里被焚烧殆尽。

后来的记忆是模糊而滚烫的碎片。是谁先起身?是谁跌跌撞撞地回到酒店?是肖战的房间还是他的?王一博只记得电梯里镜面墙壁上两人交叠的身影,记得门锁咔哒一声关上后,肖战被抵在门板上时,那双眼睛里瞬间爆发的、混合着情欲和某种毁灭性光芒的眼神。记得指尖下丝绸衬衫被粗暴扯开的触感,记得皮肤相贴时滚烫的战栗,记得黑暗中压抑的喘息和失控的呻吟,记得汗水滴落在对方锁骨凹陷处的灼热……

那是纯粹感官的洪流,是压抑情绪和职业高压下的一次彻底爆发。没有温情脉脉的前戏,没有事后的温存。只有肉体最原始、最激烈的碰撞,像两股截然不同的能量在狭小的空间里对冲、爆炸,试图将对方也拖入自己失控的漩涡。

当清晨第一缕惨白的光线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挤进来时,王一博已经醒了。他侧躺着,看着身边仍在沉睡的肖战。晨光勾勒出对方精致的侧脸轮廓,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嘴唇有些红肿,脖颈和锁骨上还残留着昨晚疯狂的印记。睡颜安静,甚至带着一丝脆弱,与昨晚那个在情欲中激烈绽放、仿佛要燃烧殆尽的人判若两人。

王一博的心里没有柔情,只有一种事后的冷静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烦躁。他轻手轻脚地起身,快速穿好衣服。没有留下任何字条,没有回头再看一眼床上的人。他拉开门,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巴黎的清晨,空气冰冷而清新。他走在回自己酒店的路上,脚步很快,仿佛要逃离什么。一夜情。一个冰冷而精准的词汇。对于两个在各自领域追求极致、习惯了掌控一切的人来说,这种失控的肉体交缠,更像是一次意外事故后的现场。需要清理,需要遗忘。

他以为肖战也是这么想的。那个骄傲的设计师,应该比他更不屑于这种露水情缘。所以,他选择了最干净利落的离开方式,不拖泥带水。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在珠宝周惨淡收场、Garcia项目告吹的那个绝望雨夜,肖战会一遍遍拨打他的电话?为什么在他跨越半个地球来到上海时,得到的却是人去楼空的消息?

王一博猛地睁开眼,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被灰色笼罩的城市风景。一种强烈的、无处宣泄的憋闷感堵在胸口。

一夜情的对象?

这个定义冰冷而赤裸。它解释了肉体上的联系,却无法解释肖战在崩溃边缘拨出的那些电话。那不像是对一夜情对象的求助,更像是一种……下意识的依赖?一种在最黑暗的时刻,抓住了唯一一根可能存在的浮木?

而他,王一博,做了什么?他在对方最需要的时候,因为封闭测试而彻底失联。然后,在收到几十个未接来电后,又像个被冒犯的债主一样,冲动地追到上海,试图讨要一个说法?结果只撞见人去楼空。

这种关系,比陌生人更尴尬,比朋友更疏离,比恋人更……不堪。它建立在一次失控的肉体碰撞上,却因为一方在另一方最脆弱时刻的缺席,而彻底扭曲、变质。像一团潮湿的、带着余烬的灰,捂不热,也散不尽。

他拿出手机,屏幕依旧冰冷。他再次点开那个标注着“Sean Xiao(Designer-Paris Gem)”的号码。指尖悬在拨号键上方,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按下去。关机状态。再打一次,除了冰冷的提示音,还能得到什么?质问?指责?还是……解释?

他需要什么样的解释?解释他为什么在巴黎雨夜打那些电话?是后悔那一夜?是怨恨他的不告而别?还是……在绝望中,将他当成了某种可以抓住的、短暂的联系?

王一博烦躁地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腿上。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立场去要求这些解释。他们之间,只有一夜混乱的肉体关系。他凭什么去质问一个“一夜情对象”的行踪?

车子驶入浦东机场的出发层。巨大的穹顶下,人流开始增多。王一博付钱下车,重新站在了冷冽的空气中。他抬头看了看巨大的航班信息显示屏。

瑞士……苏黎世?日内瓦?

他拖着箱子,走向航空公司的售票柜台。脚步有些沉重。买一张去瑞士的机票?追过去?这个念头像火花一样闪过脑海,随即被更深的理智和一种近乎自嘲的荒谬感浇灭。

追过去干什么?质问他为什么打那些电话?问他是不是后悔了?还是……继续那场在巴黎就草草结束的、混乱的肉体关系?

太可笑了。也太……廉价了。

他停在售票柜台前,看着里面妆容精致的售票员。对方露出职业化的微笑:“先生,请问您要去哪里?”

王一博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发干。去哪里?上海已经没有意义。瑞士……他甚至连肖战具体在瑞士的哪个城市都不知道。难道要像无头苍蝇一样在瑞士乱撞?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自我厌弃感攫住了他。他以为自己是在回应某种无声的呼救,结果却像个自作多情的傻瓜,一头撞在了冰冷的现实上。他和肖战之间,只有巴黎那一晚燃烧后冰冷的余烬。仅此而已。

“一张最快回瑞士的机票。”他最终说道,声音低沉沙哑,“哪里都行。”

售票员愣了一下,随即迅速在电脑上查询:“最快起飞的是……一小时后飞往苏黎世的LH729航班,经济舱还有座位。”

“就这个。”王一博拿出护照和信用卡,动作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机械感。

拿到登机牌,他转身走向安检通道。背影在空旷的出发大厅里显得异常孤绝。他再次拿出手机,看着那个号码。这一次,他没有尝试拨号,而是点开了编辑联系人信息的界面。

指尖悬在屏幕上,停顿了很久。

最终,他删掉了那个括号里的备注——“Designer-Paris Gem”。

屏幕上只剩下一个冰冷的名字:Sean Xiao。

一个名字。一个一夜情的对象。一段在巴黎雨夜戛然而止、又在上海凌晨彻底失温的……混乱交集。像引擎过载后冷却的金属,裂痕清晰,却再也无法点燃。

他将手机塞回口袋,拉起行李箱,汇入了安检通道前的人流。巨大的玻璃幕墙外,一架飞机正轰鸣着冲上铅灰色的天空,很快消失在厚厚的云层之后,像一颗投入深海的石子,再无痕迹。

 "Your silence became the coordinates I couldn't navigate."

你的沉默成了我无法定位的坐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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