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度假村别墅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地毯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带。
张哲瀚是在一阵熟悉的、温热的怀抱中醒来的。
宿醉带来的头痛并不剧烈,更像是一种沉闷的钝痛,盘踞在太阳穴和后脑。
他皱了皱眉,眼皮沉重地掀开一条缝,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龚俊近在咫尺的睡颜。
男人睡得还很沉,呼吸均匀,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一只手臂被他枕在颈下,另一只则占有性地环在他的腰间,温热的手掌贴合着他睡衣下微凉的皮肤。
记忆如同断了片的胶片,模糊地回放——年夜饭、红酒、长辈们的笑脸、龚俊无奈的纵容…然后…然后…
一些零碎又羞耻的画面猛地撞进脑海:他好像…一直往龚俊身上蹭?还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好像…还试图在饭桌上亲他?最后…是被龚俊半抱半扛弄上楼的?在房间里…他好像还…主动扑上去了?
张哲瀚的脸“唰”地一下全红了,连耳朵尖都烫得惊人。
他下意识地想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却发现龚俊的手臂箍得有些紧,动弹不得。
更要命的是,卧室门外隐约传来了小初清脆的、带着兴奋的童音,还有四位老人压低的、带着笑意的交谈声。
完了。
张哲瀚绝望地闭上眼睛。
他几乎能想象出昨天自己那副“酒醉失态”的样子落在双方父母眼里,是多么的……不成体统!尤其是他爸,那个最看重规矩和面子的老古板……
正在他内心天人交战、羞愤欲死之际,头顶传来一声带着睡意的低笑,环在他腰间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醒了?”龚俊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温热的气息拂过他发顶,“头还疼不疼?”
张哲瀚把脸死死埋在他胸口,闷闷地应了一声,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嗯…”
龚俊低低地笑起来,胸腔震动,他低下头,试图去看张哲瀚的表情,却被对方更用力地躲开。
“现在知道害羞了?”龚俊的声音里充满了戏谑和宠溺,指尖轻轻拨弄着他通红的耳垂,“昨晚那个抱着我不撒手,非要‘亲亲老公’的小醉猫是谁啊?”
“你闭嘴!”张哲瀚猛地抬起头,脸颊绯红,眼神羞恼地瞪着他,可惜因为刚睡醒和宿醉,那眼神没什么杀伤力,反而像嗔怪,“我…我那是喝多了!不算数!”
“哦?”龚俊挑眉,故意拖长了调子,“那昨晚是谁,躺在床上还不安分,扯着我衣服说‘现在就要’………”
“龚俊!”张哲瀚又急又气,伸手去捂他的嘴,整张脸涨得通红,连脖颈都染上了绯色,“不许说了!你再提昨晚一个字我…我跟你没完!”
看着他这副炸毛又无地自容的样子,龚俊心软得一塌糊涂,也不再逗他,抓住他捂着自己嘴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柔声道:“好,不提了…反正只有我和爸妈们看到,没外人…”
“爸妈看到还不够丢人吗?!”张哲瀚简直欲哭无泪,尤其是想到他爸那张黑透的脸,“我爸…我爸是不是气疯了?他昨天…说什么了?”
龚俊想起老岳父那“不像话”的评价和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摸了摸鼻子,选择性地回答:“爸就是担心你…让你以后少喝点,没事,过会儿下去道个歉,卖个乖,爸心疼你,不会真跟你生气的…”
话虽如此,但张哲瀚只要一想到要面对他爸,就感觉头皮发麻,他在床上磨蹭了许久,直到龚俊再三保证会陪着他、帮他打圆场,才不情不愿地被拉起来洗漱。
下楼时,张哲瀚几乎是亦步亦趋地跟在龚俊身后,眼神躲闪,像个做错了事等待审判的小学生。
客厅里,四位老人正围坐在一起喝茶,小初在地毯上玩着新得的玩具火车,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看到他们下来,龚妈妈和张妈妈立刻露出了慈祥又带着点揶揄的笑容。
“瀚瀚醒啦?头还难受吗?妈给你炖了醒酒汤,一直温着呢…”张妈妈起身就要去厨房。
“没事了,妈…”张哲瀚声如蚊蚋,脸颊又开始发烫。
龚爸爸也笑着招呼:“年轻人嘛,过年高兴,多喝两杯正常…快来坐,喝点热茶暖暖胃…”
只有张爸爸,端着茶杯,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们一眼,尤其是扫过张哲瀚时,那眼神里的复杂情绪——有无奈,有责备,还有一丝没眼看的嫌弃——让张哲瀚瞬间矮了半截。
“爸…早…”张哲瀚硬着头皮,小声打招呼。
“哼…”张爸爸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没多说一个字,但压迫感十足。
龚俊赶紧打圆场,拉着张哲瀚在沙发空位坐下,主动拿起茶壶给张爸爸续水:“爸,您尝尝这茶,是瀚瀚特意给您带的,说您肯定喜欢…”
张哲瀚也连忙顺着杆子爬,把桌上的一碟点心往张爸爸那边推了推,声音带着讨好:“爸,这个点心不错,不甜,您尝尝…”
张爸爸依旧板着脸,但也没拒绝儿子递到眼前的点心,拿起一块,慢条斯理地吃起来,只是依旧不怎么看张哲瀚。
小初看到爸爸妈妈,丢下玩具火车跑过来,扑进张哲瀚怀里,仰着小脸告状:“妈妈!你昨天睡觉觉不陪宝宝!爸爸也不陪!外公说你们不乖!”
童言无忌,瞬间让张哲瀚和龚俊再次成为焦点。
张哲瀚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能抱着儿子掩饰尴尬:“宝宝乖…妈妈昨天…累了…”
龚俊也干笑着揉揉儿子的脑袋:“爸爸今天陪宝宝玩,玩一整天好不好?”
张妈妈和龚妈妈看着一家三口,忍俊不禁。
张爸爸又哼了一声,但看着小外孙天真无邪的小脸,紧绷的脸色终究还是缓和了些许。
一顿气氛微妙的早餐(或者说早午餐)总算熬了过去。
接下来的半天,张哲瀚使出了浑身解数来“讨好”他爸。
陪老爸下棋,故意输得不着痕迹;老爸看新闻,他就安静坐在旁边陪着,时不时递个水果;老爸想去散步,他立刻亦步亦趋地跟上,找些老爷子感兴趣的话题聊……
龚俊则负责外围策应,包揽了所有体力活,陪小初玩,把四位老人伺候得舒舒服服。
到了下午,张爸爸虽然还是没给张哲瀚什么好脸色,但至少跟他说话了,虽然语气还是硬邦邦的:
“走路看着点脚下,毛毛躁躁的!”(张哲瀚亦步亦趋跟着他散步时)
“嗯。”(张哲瀚小心翼翼找了个他可能感兴趣的话题时)
“放着吧,我自己来。”(张哲瀚殷勤地想给他倒茶时)
虽然依旧简短,但比起早上的完全无视,已经是巨大的进步。
张哲瀚悄悄对龚俊投去一个“看到没?有效果!”的眼神,龚俊回以鼓励的微笑。
傍晚,一家人聚在客厅看春晚重播,其乐融融。
小初在几个大人之间跑来跑去,最后窝在了张爸爸怀里,奶声奶气地要求:“外公讲故事!”
张爸爸抱着软乎乎的小外孙,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难得地露出了慈祥的笑容,拿起一本绘本,开始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讲故事。
张哲瀚和龚俊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看着这一幕,相视一笑。
张哲瀚悄悄松了口气,身体不自觉地靠向龚俊,龚俊自然地伸出手,揽住他的肩膀,轻轻捏了捏。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了。
然而,就在张哲瀚以为已经过关,心神放松之际,正听着故事的小初突然转过头,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看向张哲瀚,大声问道:
“妈妈!你昨天为什么咬爸爸的嘴巴呀?宝宝也想要!”
一瞬间,万籁俱寂。
电视里小品演员的笑声显得格外突兀。
张妈妈和龚妈妈同时呛咳起来,尴尬地别开脸。
龚爸爸端着茶杯的手顿在半空。
龚俊的笑容僵在脸上。
张哲瀚整个人石化了,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瞬间褪去,他感觉自己像被放在火上烤,恨不得当场蒸发。
而张爸爸,讲故事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利箭,先是射向一脸懵逼、试图解释“不是咬是亲”的龚俊,然后,重重地、带着滔天怒意和“果然如此”的失望,定格在面红耳赤、恨不得原地消失的张哲瀚身上。
那眼神分明在说:张、哲、瀚!你、看、你、干、的、好、事!
完了。
张哲瀚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他仿佛已经看到,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他在他爸面前,是彻底抬不起头了。
这个年,注定是过不“安生”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电视里不合时宜的欢快背景音。
小初无辜的大眼睛眨巴着,完全不知道自己投下了一颗怎样的重磅炸弹,还在执着地追问:“妈妈?宝宝也要亲亲!”
张哲瀚的脸已经红得快要滴血,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大脑一片空白,只想立刻逃离这个星球。
龚俊率先反应过来,一把将小初从岳父怀里“捞”过来,动作快得几乎带风,他干笑着,声音都变了调:“哈哈…宝宝看错了!妈妈昨天…是嘴巴不小心撞到爸爸了!对,撞到了!不疼的!外公继续讲故事啊,爸爸带你去厨房找好吃的!”
他一边语无伦次地解释,一边抱着还在嚷嚷“要亲亲”的小初,几乎是脚不沾地地冲向了厨房方向,留下一个无比尴尬和死寂的现场。
张妈妈和龚妈妈交换了一个“没眼看”又忍俊不禁的眼神,默契地同时起身。
“哎呀,厨房里炖的汤好像快好了,我去看看…”
“我去帮你搭把手…”
两位母亲迅速撤离了“修罗场”。
龚爸爸清了清嗓子,努力维持着大家长的镇定,拿起遥控器换了个台,假装专注地看着新闻,只是那微微抽动的嘴角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现在,客厅里只剩下张哲瀚和他面色铁青的父亲。
张哲瀚低着头,手指紧紧揪着家居服的衣角,像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
良久,张爸爸才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包含了太多情绪——无奈、丢脸、责备,还有一丝对儿子“恨铁不成钢”的宠溺。
他放下手里的绘本,站起身,看也没看张哲瀚一眼,只硬邦邦地丢下一句:
“跟我到书房来…”
说完,背着手,率先上了楼。
张哲瀚心里“咯噔”一声,求助般地看向还在“认真”看新闻的龚爸爸,龚爸爸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我也没办法”的眼神。
他只好认命地站起身,步履沉重地跟在父亲身后,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走向断头台。
书房门“咔哒”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张爸爸在书桌后的椅子上坐下,没让张哲瀚坐,只是用那双锐利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直看得张哲瀚头皮发麻。
“说说吧,”张爸爸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十足的压迫感,“昨天,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啊?张哲瀚,你真是越长越回去了!三十多岁的人了,当妈的人了!喝酒没个分寸,在长辈面前…那样…成何体统!现在连小初都…都学去了!你让我这老脸往哪儿放?!”
张哲瀚垂着头,声音细若蚊呐:“爸…我错了…我昨天就是高兴,喝多了…以后再也不喝了…”
“喝多了是理由吗?”张爸爸一拍桌子,声音拔高,“喝多了就能无法无天?我看你就是被龚俊那小子惯得不知天高地厚了!他也是!就由着你胡闹?!”
“不怪他!真不怪他!”张哲瀚一听父亲怪到龚俊头上,立刻抬头辩解,也顾不上害怕了,“是我自己要喝的!他拦我来着,没拦住…后来…后来也是我…我喝醉了不清醒…”
“你还护着他!”张爸爸更气了,“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有点当妈妈的稳重吗?让小初看到那些…像话吗?!”
“爸…”张哲瀚眼圈有点红了,一半是羞的,一半是委屈,“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注意,在孩子面前…肯定不那样了…您别生气了,大过年的,气坏身体…”
看着儿子这副可怜兮兮又诚恳认错的样子,张爸爸心里的火气其实已经消了大半,他知道儿子不是故意的,就是酒品实在堪忧,加上…小两口感情好,他这当爹的,说到底也是心疼儿子,怕他吃亏,更怕小辈学了不好的去。
他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瀚瀚,爸不是古板,你们年轻人感情好,爸知道,也高兴,但凡事得有度,得分场合!家里有老有小,不是你们俩的二人世界!你得有个分寸,有个做长辈的样子!明白吗?”
“明白,明白!”张哲瀚连连点头,像小鸡啄米,“爸,我以后一定分场合,有分寸!绝对不给您丢脸!”
张爸爸看着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挥挥手:“行了,出去吧…看着你就来气!记住你说的话!”
“哎!谢谢爸!”张哲瀚如蒙大赦,赶紧转身开门,溜了出去。
关上书房门,他靠在走廊的墙壁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都湿了一层冷汗。
总算…暂时过关了。
他走下楼梯,龚俊正抱着小初,焦急地在楼梯口张望,看到他下来,立刻用眼神询问。
张哲瀚对他做了个“搞定”的手势,虽然表情依旧有些悻悻。
龚俊这才松了口气,把小初放下地,走过来轻轻抱了抱他,低声道:“没事了就好…吓死我了…”
小初跑过来,抱住张哲瀚的腿,仰着小脸:“妈妈~外公不生气了吗?宝宝可以亲亲了吗?”
张哲瀚弯腰抱起儿子,在他脸上用力亲了一口,心有余悸地说:“可以亲,但是…只能亲脸,知道吗?而且不能在外面随便亲别人…”
小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接下来的假期,张哲瀚果然收敛了许多,在父母面前表现得格外“端庄稳重”,和龚俊也保持着“安全距离”,连牵手都只敢在桌子底下。
龚俊也配合着他,两人在长辈面前俨然一对相敬如宾的“模范夫夫”。
张爸爸看着儿子“洗心革面”的表现,脸色终于彻底阴转晴,偶尔还能跟龚俊开几句玩笑了。
假期结束,返回上海的路上,张哲瀚瘫在飞机座椅里,看着窗外越来越近的都市轮廓,感慨道:“这个年过的…真是惊心动魄…”
龚俊握住他的手,低笑:“是挺刺激的…不过,总算有惊无险…”
“以后我再也不在你爸妈和我爸妈面前喝酒了!”张哲瀚发誓,“太可怕了…”
“嗯,我监督你…”龚俊笑着亲了亲他的手指,“不过…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他压低声音,眼神暧昧,“…可以稍微放松点…”
张哲瀚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嘴角却忍不住弯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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