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哲瀚在床上足足躺了三天，才勉强能下地活动，但腰腿间的酸软和某个难以启齿部位的胀痛依旧清晰，走路的姿势都带着点微妙的别扭。

　　他正蔫蔫地靠在沙发上，指挥着龚俊给他倒水拿水果，心里把那晚不知节制的狗男人骂了一百遍，盘算着等他彻底好了该怎么“秋后算账”时，家门密码锁的“滴滴”声突然响起——有人进来了！

　　两人俱是一愣，这个时间，谁会不打招呼直接上门？

　　下一秒，门被推开，张爸爸和张妈妈提着大包小包，风尘仆仆地出现在门口，脸上还带着想给儿子孙子惊喜的笑容。

　　“瀚瀚！小初！看谁来了！”张妈妈欢快的声音在看清客厅景象时戛然而止。

　　客厅里，龚俊正半跪在沙发前，手里端着水杯，一脸心虚。

　　而张哲瀚则像只被抽了骨头的猫，软绵绵地陷在沙发靠垫里，脸色虽然红润，但眉宇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倦意和……娇慵？尤其是那起身迎接时明显僵硬别扭的动作，落在过来人张爸爸眼里，简直如同黑夜里的明灯！

　　张爸爸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龚俊和张哲瀚之间扫射，最后定格在儿子那明显“不适”的身体状态上，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黑得能滴出水。

　　小初倒是很开心，尖叫着“外公外婆”就扑了过去。

　　张妈妈反应过来，赶紧抱起外孙，有些尴尬地打圆场：“哎呀，俊俊也在家啊？瀚瀚这是…不舒服？”

　　龚俊连忙站起身，强作镇定：“爸，妈，你们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们…瀚瀚他…他有点感冒，对，感冒了，浑身没力气…”他越说声音越小，在张爸爸那洞悉一切般的严厉注视下，这个借口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张哲瀚也赶紧想站起来，结果动作太急，牵扯到身后，疼得他“嘶”地倒吸一口凉气，脸色都白了一瞬，这下更是坐实了张爸爸的猜测。

　　“感冒？”张爸爸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声音冷得像冰碴子，眼神跟刀子似的刮向龚俊，“我看不是感冒，是累着了吧！龚俊！我上次怎么跟你说的？！让你好好照顾瀚瀚！你就是这么照顾的？！他才好了几天？啊？！”

　　“爸，不是…我…”龚俊百口莫辩，急得额头冒汗。

　　“爸！不怪他！是我自己……”张哲瀚想解释，却被张爸爸一声厉喝打断。

　　“你闭嘴！”张爸爸显然是气急了，胸口剧烈起伏，他看着张哲瀚那副“不争气”的样子，又心疼又怒火中烧，直接做出了决定，“收拾东西！马上跟我回北京！小初也一起！这地方没法待了！”

　　“爸！”张哲瀚和龚俊同时惊呼。

　　“爸，您听我解释…”龚俊上前一步，试图挽回。

　　“没什么好解释的！”张爸爸根本不给机会，指着张哲瀚，“你看看他这样子！像话吗？！我张家宝贝儿子是送来给你这么折腾的？！赶紧的！收拾东西！现在就走！”

　　张妈妈看着气氛剑拔弩张，想劝又不知从何劝起，只能抱着小初，担忧地看着。

　　张哲瀚了解他爸的脾气，知道这会儿正在气头上，说什么都听不进去，硬碰硬只会让事情更糟。

　　他飞快地给龚俊递了个“稍安勿躁，我先跟他回去”的眼神，然后低下头，摆出最乖顺认错的态度，小声道：“……爸，您别生气，我……我收拾东西，跟您回去…”

　　龚俊看着爱人那副委曲求全的样子，心疼得像被针扎，却又无可奈何，他总不能跟岳父动手或者吵起来。

　　于是，在张爸爸强硬的态度下，张哲瀚只能忍着身体的不适，简单收拾了几件自己和儿子的行李，像只被老鹰逮住的小鸡仔，灰溜溜地跟着父母出了门，连跟龚俊多说几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临走前，张爸爸还狠狠瞪了龚俊一眼，那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这事没完！

　　门“砰”地一声关上，公寓里瞬间只剩下龚俊一个人，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去的、属于张哲瀚的淡淡气息。

　　………

　　几个小时后，张哲瀚终于在北京的家里安顿下来，小初被外婆带着去玩新玩具了。

　　他这才有机会躲进自己以前的房间，拿出手机，给龚俊发消息。

　　「老公…我到北京了。[委屈]」

　　「我爸正在气头上，我说什么都没用，只能先顺着他…」

　　「你千万别冲动跑来，不然他更生气…等我缓缓，哄哄他再说…」

　　「[哭泣][哭泣][哭泣]」

　　龚俊的消息几乎秒回：

　　「老婆！你怎么样？还难受吗？[心疼]」

　　「都怪我！是我没控制住…让你受委屈了…」

　　「爸是不是特别生气？他有没有骂你？」

　　「我想你了…和小初。」

　　看着龚俊发来的信息，张哲瀚心里酸酸甜甜的，他趴在熟悉的床上，回复：

　　「我没事了，就是还有点酸…我爸没怎么骂我，主要火力都在你身上了[无奈]」

　　「他就是心疼我，觉得你…不知轻重…」

　　「我也想你…和小初不在，家里空荡荡的。」

　　「你先好好上课，等我消息，我想办法『曲线救国』，哄好我爸再说。」

　　放下手机，张哲瀚叹了口气，他知道，这次“回娘家”容易，想再回上海，恐怕得费一番功夫了。

　　而他爸那边，估计还得气上好一阵子。

　　接下来的一个月，张哲瀚在娘家过上了“养猪”般的生活。

　　张妈妈变着法子给他做好吃的，补身体，绝口不提那天的事，张爸爸则依旧没什么好脸色，但也不再像第一天那样雷霆震怒，只是对张哲瀚看得格外紧，仿佛他是什么易碎品，连他去个阳台透透气，都要叮嘱一句“多穿点，别吹风”。

　　张哲瀚使出浑身解数讨好老爸，端茶递水，陪聊陪下棋，绝口不提回上海的事，乖巧得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同时，他也没忘了“曲线救国”，时不时在张妈妈面前“无意”地提起龚俊的好。

　　“妈，你看这件外套，是龚俊之前给我买的，料子特别软和…”

　　“小初这个玩具，是他跟他爸熬夜拼了好久才装好的…”

　　“龚俊他最近期末压力挺大的，还总惦记着我和小初…”

　　………

　　张妈妈心软，听着也觉得女婿不容易，偶尔会在张爸爸面前帮腔几句：“老张，你看俊俊那孩子其实也挺好的，对瀚瀚是真心实意，上次我腰伤，多亏他忙前忙后…”

　　张爸爸每次听到，都只是哼一声，不置可否，但紧绷的脸色似乎有那么一丝丝的松动。

　　期间，龚俊每天都会发来信息和视频，关心张哲瀚的身体，询问小初的情况，也汇报自己的学业进展。

　　他不敢直接联系岳父，只能通过这种方式，默默传递着自己的牵挂和“悔过”的态度。

　　视频里，小初常常抱着手机喊“爸爸”，问爸爸什么时候来接他们，看着儿子天真期盼的小脸，张哲瀚心里更不是滋味。

　　他知道，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这天，张哲瀚趁着张爸爸心情似乎不错，在饭后陪他喝茶时，小心翼翼地开口：“爸…我想跟您商量个事…”

　　张爸爸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等着他下文。

　　“您看…我在家也休息得差不多了…小初也不能总不去幼儿园…而且龚俊他…他学业也到了关键时候，一个人在上海，吃不好睡不好的…”张哲瀚观察着父亲的脸色，声音越说越小，“我…我想过两天带小初回上海去…”

　　张爸爸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他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发出“砰”的一声脆响。

　　“回去？回去干什么？！继续让他胡来？！”张爸爸声音陡然拔高，“张哲瀚！你是不是离了他就不能活了？！你看看你上次回来那样子！我跟你妈心疼成什么样？！你心里就没点数吗？！”

　　“爸！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了！”张哲瀚赶紧认错，眼圈都急红了，“上次…上次是意外！我保证以后不会了！龚俊他也知道错了，他这些天给我发信息，每天都自责得不行…爸，您就再给他一次机会吧…我们都是一家人，小初也不能没有爸爸陪着啊…而且归根结底那是我先气他的…我有错在先…”

　　他说着，声音带上了哽咽，他是真的想龚俊，也想他们那个小家了。

　　这会儿不知道是情绪上来了还是怎么回事儿，突然一阵反胃，他不顾爸妈的表情捂着嘴跑去了一楼的卫生间，可把张爸张妈吓坏了。

　　张哲瀚突如其来的反胃和离席，像一颗冷水泼进了原本充满火药味的客厅。

　　张爸爸的怒火和斥责戛然而止，和张妈妈面面相觑，两人眼中同时闪过一丝惊疑不定。

　　张妈妈最先反应过来，放下手中的茶壶，担忧地朝卫生间方向望去：“瀚瀚？你没事吧？”

　　卫生间里传来压抑的干呕声和水流声。

　　张爸爸原本铁青的脸色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忧虑取代，他想起了自家宝贝之前失去的两个孩子，想起了他重伤初愈时脆弱的样子，那些不美好的记忆瞬间淹没了方才因龚俊而起的怒火。

　　他抿紧了唇，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膝盖。

　　过了一会儿，张哲瀚脸色苍白地扶着门框走出来，勉强笑了笑：“没事，可能…可能是这几天吃得不合适，有点反胃…”

　　这话连小初都不信，小家伙担忧地跑过去抱住妈妈的腿：“妈妈生病了吗？”

　　张妈妈快步上前扶住儿子，触手是他微凉的手和略显虚浮的脚步，心里咯噔一下。

　　她毕竟是过来人，又深知儿子身体底子和之前的经历，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让她既惊又怕，还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希冀。

　　“老张，”张妈妈声音有些发颤，看向丈夫，“你…你去楼下药店，买个…买个那个试纸回来…”

　　张爸爸瞬间明白了老伴的意思，他猛地站起身，脸上血色褪尽，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抓起外套，一言不发地匆匆出了门，脚步甚至有些慌乱。

　　客厅里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张哲瀚被妈妈扶着坐到沙发上，看着父母如临大敌的模样，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

　　他下意识地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心跳骤然失序，一股混杂着恐惧、茫然和一丝微弱喜悦的情绪涌上心头，让他手脚都有些发软。

　　“妈…我…”他声音干涩，不知道该说什么。

　　“别怕，瀚瀚…先别怕…”张妈妈紧紧握着他的手，语气是强装的镇定，但微微颤抖的手指出卖了她内心的波澜。

　　等待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

　　当张爸爸拿着那个小小的纸袋回来时，他的手心都是汗。

　　结果毫无悬念——两条清晰的红线。

　　张哲瀚看着那刺目的红色，大脑一片空白。

　　竟然…真的…

　　张妈妈瞬间红了眼眶，是喜更是忧，张爸爸则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双手捂住了脸，肩膀微微耸动，良久，才发出一声沉重的、带着无尽后怕和自责的叹息。

　　“打电话！”张爸爸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给龚俊打电话！立刻！马上！让他滚回来！”

　　这一次，不再是驱逐，而是召唤，这个家，需要另一个支柱立刻归来。

　　北京，机场。

　　龚俊几乎是冲下飞机的。

　　他提前完成了所有紧急的课程和考核，一路心急如焚，接到张哲瀚带着哭腔的电话，听到那个让他头晕目眩的消息——瀚瀚可能怀孕了，他只觉得心脏都快停止跳动。

　　狂喜只持续了一瞬，就被排山倒海的担忧和后怕淹没。

　　他想起了瀚瀚苍白虚弱的模样，想起了自己那晚失控的索取，想起了瀚瀚之前失去孩子的痛苦和躺在病床上的三年…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怎么能…怎么能在那种情况下…如果他因此伤了瀚瀚的身体…

　　龚俊一路飙车赶到岳父家，推开门时，脸上毫无血色，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焦虑和悔恨。

　　“爸，妈…瀚瀚呢？”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张爸爸看着他这副样子，原本想狠狠教训他的话堵在了喉咙里，最终只是沉着脸指了指卧室。

　　龚俊几乎是踉跄着冲进卧室，张哲瀚正窝在懒人沙发上，脸色依旧不太好，看到他，眼圈瞬间就红了。

　　“老公…”

　　“瀚瀚！”龚俊几步跨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声音带着哽咽，“对不起…对不起老婆…都是我混蛋！我不该…你怎么样啊？难不难受？医生怎么说？”他语无伦次，目光紧紧锁在张哲瀚脸上，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张哲瀚看着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和下巴新冒出的胡茬，心里那点委屈和害怕消散了些，反而生出心疼来。

　　他摇摇头，轻声说：“还没去看医生，就…用了试纸，有点恶心，没力气…”

　　“我们现在就去医院！马上去！”龚俊立刻就要起身安排。

　　“已经约了明天的专家号，”张妈妈走进来，语气缓和了许多，看着龚俊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终究是心软了，“俊俊…你也别太自责，现在最重要的是瀚瀚的身子和肚子里的孩子，从今天起，瀚瀚就住家里，我跟你爸照顾他，直到孩子平安生下来…”

　　这是通知，不是商量。

　　经历了之前的“惊吓”，张爸张妈绝不可能再让宝贝儿子离开他们的视线。

　　龚俊没有任何异议，连连点头：“好，好！都听爸妈的！我陪着他，我哪儿也不去！”他紧紧握着张哲瀚的手，仿佛这样才能获得一丝安全感。

　　次日的医院检查，确认了怀孕的消息，但也带来了更严峻的挑战。

　　医生看着张哲瀚复杂的病历，眉头紧锁：“张先生，您的情况比较特殊…有两次流产史，加上之前的重伤，子宫环境和身体机能都需要格外注意，这次怀孕，风险比普通孕夫要高很多，孕早期胎儿稳定前必须绝对卧床静养，密切监测，情绪更不能有大的波动……”

　　每一个字都像锤子敲在龚俊心上，他握着张哲瀚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张爸爸和张妈妈更是脸色凝重，如临大敌。

　　从医院回家，张哲瀚正式进入了“国宝级”保护状态。

　　张妈妈辞掉了所有不必要的活动，一心一意研究孕期食谱，变着法子给儿子补充营养，又不敢补得过火，张爸爸则负责外围安全和情绪维稳，严格控制来访客人，连小初都被教育要轻轻抱妈妈，不能冲撞。

　　龚爸龚妈知道这个事儿后也是既担心又心疼，几乎每天都来张家送各种营养品。

　　龚俊更是化身二十四小时贴身护卫兼“人形扶手”，几乎寸步不离，他包揽了所有能替张哲瀚做的事情，喂水喂饭，按摩浮肿的腿脚，夜里稍微有一点动静就立刻惊醒，神经绷得比谁都紧。

　　他对那晚的“失控”悔恨不已，常常在张哲瀚睡着后，看着他安静的睡颜，心疼又后怕地偷偷亲吻他的额头，低声忏悔。

　　张哲瀚虽然被照顾得无微不至，但初期强烈的妊娠反应和被迫卧床的憋闷，也让他情绪时有低落。

　　但他看着为自己忙前忙后的父母，看着憔悴不堪、满眼血丝却依旧强打精神哄他开心的龚俊，所有的不适和烦躁都化为了努力坚持下去的动力。

　　这个意外到来的小生命，像一条无形的纽带，将一家人更紧密地联结在一起，过往的争吵和隔阂，在共同守护新生命的巨大目标前，显得微不足道。

　　家的意义，在这一刻，凝聚成了最简单的两个字——平安。

　　而龚俊知道，他接下来的首要任务，不再是学业或事业，而是守护好他的瀚瀚，和他们来之不易的、需要倾注所有爱与勇气去迎接的第二个孩子。

　　他提前结束学期，将生活的重心彻底转移回了北京，回到了这个充满紧张、期待与无限温情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