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透过云层，静静洒在瑶池边的玉阶上。封藿茌蹲在池边，小心翼翼地用喙梳理翅尖新生的绒羽。那日殷淮江为它剪去的几根羽毛已重新长出，带着淡金色的光泽，比从前更显华美。

“陛下今日往三十三重天赴法会去了。”仙侍将一盘朱果放在它身旁的石桌上，轻声道，“嘱咐您莫要再去叨扰老君的丹炉。”

封藿茌闻言，耳尖的绒毛微微轻浮，嘟囔道：“谁叨扰了……不过是瞧那炉火颜色好看，凑近些看看罢了。”

仙侍抿唇一笑，不再多言，躬身退下。

它百无聊赖地啄了颗朱果，甜美的汁液在口中漾开，心思却飘远了。这些时日，它已习惯了天宫的生活，更习惯了殷淮江虽沉默却细致的照料。那人总是板着一张脸，话语也简洁得近乎冷漠，可它的伤能好得这样快，羽翼能恢复得这般丰盈，全赖他每日亲手调制药膏，夜里还会悄然过来探看它是否安睡。

只是，它毕竟是族中最后的血脉，总不能永远躲在天帝的羽翼之下。这个念头近来常常浮现，让它在品尝朱果时，也觉出了一丝涩意。

暮色四合时，殷淮江方才归来。他身上带着清寒的夜露气息，径直走入内殿。封藿茌正蹲在窗边的软垫上，望着窗外渐起的星子出神。

“伤既已痊愈，有何打算？”殷淮江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平静无波，却让封藿茌的心猛地一跳。

它转过身，仰头看着逆光而立的高大身影，小声问：“你……你要赶我走了吗？”

殷淮江走到案边坐下，指尖拂过案上一卷摊开的帛书，那是记载着凤凰一族古老习俗的典籍。“凤凰涅槃，九死一生。涅槃失败而能存世者，亘古未见。你之存在，本身便是一个异数。”

封藿茌低下头，用爪子无意识地划拉着软垫上的流苏：“我知道……族人们，都不在了。”

殿内静默片刻，只闻更漏滴答。

“留在天宫罢。”

封藿茌倏然抬头，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殷淮江并未看它，目光仍落在帛书之上，语气依旧淡然：“天界广袤，不缺你一处栖身之所。且你血脉特殊，在外界难免引人觊觎，徒生事端。”

喜悦像温暖的泉水，瞬间涌遍了封藿茌的全身。它扑棱着翅膀飞起来，落在书案一角，雀跃地问：“真的？我可以一直住在这里？”

“嗯。”殷淮江应了一声，终于抬眼看它。殿内明珠的光辉落在他空邃的眼底，映出小凤凰欢欣鼓舞的影子。“只是，既留在此处，便需守天宫的规矩。”

“我守！我一定守！”封藿茌忙不迭地答应，又忍不住朝他靠近了些，歪着头问，“那……那我算是你的什么呢？坐骑？灵宠？”

殷淮江看着它亮晶晶的眼睛，沉默了一瞬，方道：“随你如何想。”

封藿茌却像是得到了什么承诺，心满意足地跳下书案，在光滑如镜的地面上踱了几步，又想起什么似的，飞回殷淮江身边，从翅根处啄下一根最柔软、泛着七彩流光的绒羽，轻轻放在他面前的帛书上。

“这个给你。”它声音里带着些许羞涩，却努力表现得大方，“这是我的‘融羽’，带着我的气息和祝福……以后，就算我不在你眼前，你看到它，就像看到我一样。”

殷淮江的目光落在那根非凡的绒羽上，指尖微动，最终没有去碰触，只低声道：“胡闹。融羽于凤凰而言，岂可轻予？”

“我愿意给的，就不算轻予。”封藿茌说完，生怕他拒绝似的，迅速转身飞回了窗边的软垫，将脑袋埋进了翅膀底下，只露出一双悄悄注视着这边的眼睛。

殷淮江凝视了那根融羽许久，终是伸出手，极其小心地将它拾起。羽毛触手温润，仿佛有阳光的温度，又带着一丝清冽的香气。他取出昔日盛放它断羽的那个锦囊，将这根更为珍贵的融羽，轻轻放了进去。

窗外，星河渐明。殿内，一神一鸟，各自无言，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宁，在静默中缓缓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