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没看见江澄骤然瞪大的眼，那里面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惊，连攥着紫电的手都松了半分。

没看见蓝曦臣缓缓闭上眼，长睫剧烈地颤了颤，眼底翻涌的惋惜与绝望几乎要溢出来。

没看见赤峰尊猛地皱紧眉头，刚直的脸上写满不解，握着刀的指节都泛了白。

更没看见敛芳尊垂在身侧的手悄悄蜷了蜷，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快，藏在温和面具下的笑意。

魏无羡看着众轻声说道。“我可以死，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你如今一个丧家之犬模样，还有什么资格跟我们提条件！”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喊道。

在这人说完之后，魏无羡凭着那人的气息精准锁定了他，浑身的鬼气如一双大手掐着他的喉咙，提到半空中。

“铛——铛——铛——”

清脆的拔剑声接连响起，像串急促的惊雷炸在乱葬岗上。

对面的仙门各派动作整齐，腰间长剑瞬间出鞘，寒光齐刷刷指向魏无羡，握剑的手紧了又紧，脚步微微前踏，个个绷直了脊背，分明是做好了随时开战的姿态，连空气里都漫开了剑刃的冷意。

随后魏无羡就那么漫不经心地坐着，后背抵着块粗糙的木桩，连坐姿都透着股无所谓的松散。

他眼皮都没抬一下，只随意扫了眼半空中胡乱挣扎的修士，下一秒，“啪”的一声闷响，那人便像断了线的风筝般狼狈摔在地上，膝盖磕得通红，好半天才被身旁的同门慌忙扶起来，疼得龇牙咧嘴。

“再有人出言不逊，就不只是这个下场了。”

还是那低低的、像被乱葬岗阴寒浸哑的沙哑嗓音，魏无羡连眼角余光都没扫过那些剑拔弩张的百家——他们握剑的手绷得发白，戒备的模样在他眼里像隔了层模糊的雾。

他只微微挺直了些单薄的脊背，缓缓抬眼，将目光稳稳对上蓝曦臣，那眼神里没了对周遭的漠然，只剩一点藏不住的、沉甸甸的恳托。

“我只求蓝家一件事。”

蓝曦臣眉头微微一紧，他看了看不远处的那个小孩，却又不知道魏无羡想干嘛，理智上他知道这时不该答应任何事，可是想到云深不知处后山蓝曦臣犹豫不决了。

“什么事？”

“这孩子。”魏无羡轻轻将温苑从怀里推离半分，掌心还护着孩子发颤的后背，小心扶着他转向蓝曦臣，声音里裹着难掩的哑。

“他生于射日之争的战火里，自记事起就没睡过一日安稳觉，更没吃过一顿热乎饱饭。他什么都没做错，不该被卷进这些纷争，更不该受到这无妄之灾。”

魏无羡的双眸里没半点活气，只剩一片沉沉的死寂，却牢牢定在蓝曦臣身上，连眼睫都没颤一下，仿佛要将最后的指望全刻进对方眼里。

他声音沙哑得几乎要断，却每个字都攥着劲：“我求蓝氏——帮这孩子抹去从前的记忆，别让他背着这些纷争活。只求蓝氏，能许他一个安稳的容身之所，做一个普通人就好。”

蓝曦臣的目光先落在温苑攥着衣角、还在微微发颤的小脸上，再转向魏无羡——那人眼底空得没有一丝活气，连呼吸都透着股“不愿再撑”的沉。

他自然清楚，这孩子是温氏遗孤，更明白，这小小的身影，是魏无羡能熬过乱葬岗长达半年阴寒、还能坐在这里的唯一支撑。

而转念想到自家弟弟这些年的辗转牵挂，蓝曦臣心头微沉：或许，这孩子，也是忘记那份近乎偏执的执念里，能继续活下去的一点希望。

蓝曦臣心里已有了清晰的底气：凭蓝氏百年积攒的威望，足以镇住百家明里暗里的非议。

凭他自身的修为与处事手腕，定能将这孩子护得周全；再加上三尊同气连枝的威慑，就算有人心存不满，也不敢轻易上门寻事。

更何况，魏无羡说得没错——这孩子生于战火，没沾过半点恶，本就无辜，实在不该被卷进上一辈的恩怨里。

蓝曦臣喉间发紧，缓缓闭上眼，长睫在眼下扫过一片浅淡的阴影，沉默片刻才轻轻点了头——那动作里藏着沉甸甸的决断，也裹着对弟弟的歉疚。他在心里无声默念：“忘机，对不起。”

偏偏这时，脑海里却突然响起忘机从前带着急意的声音，那声音里少了平日的清冷，多了几分近乎卑微的恳切：“兄长，帮我带他回来，求你，兄长。”

出发来乱葬岗前，蓝曦臣特意去看过忘机。

彼时蓝忘机还卧床难起，胸口的伤撕裂着疼，脸色苍白得像浸了雪，连抬手拂过额前碎发都要缓上片刻。

可当听闻他此行是随各派来乱葬岗，蓝忘机却猛地撑着病榻边缘，不顾伤口牵扯的剧痛，艰难跪坐起身，只望着他，声音裹着重伤后的虚浮，却字字透着孤注一掷的恳切：“兄长，帮我带他回来，求你兄长。”

那时忘机眼中的期盼，亮得几乎要刻进他眼底。

可如今看着眼前决意赴死、半分生念都无的魏无羡，蓝曦臣心头像压了块冰——他再清楚不过，对忘机的那句应允，那份沉甸甸的托付，他终究是要负了。

此刻的蓝曦臣还沉在对忘机的歉疚里，魏无羡的目光更是牢牢锁在温苑身上，谁都没分心去留意不远处芳尊敛背在身后的手——她垂在身侧的指尖悄悄打了个极隐蔽的手势，指节蜷起又松开，藏在宽大的袖袍里，半点没露在人前。

更没人察觉，身后几个一直观望的小家族修士，在瞥见那个手势后，原本还带着迟疑的手瞬间攥紧了剑柄，指节泛得发白，连剑刃抵着鞘口的轻响都重了几分，眼底的犹豫彻底被狠厉取代，只等着某个信号便要上前。

江澄满目沉痛的看着魏无羡，他这里翻滚着滚烫烫的疑问：“为了温氏连命都能舍吗。难道他江氏对他就没感情吗？难道他就没什么对自己交代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