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的四月多云雨,平日里不下雨,也是雾气蒙蒙的,清晨,紫宁方才收拾好王遣人送来的锦缎,说是近日转寒,要给圣子做几件新衣裳。
上好的缎子,轻抚若美人肌,远观似云雾般轻倦朦胧,薄如蝉翼,却不误蓄暖,寸缕难求,饶是见惯了奇珍异宝的侍女也要啧啧称奇,忍不住僭越,轻轻的多摸了几下。
她置身于寒光塔的顶层,清点那许多珍奇宝贝,忽听得塔顶传来簇簇的响动之声,似飞鸟惊掠,扰动瓦片。
“这样高的地方,也不知什么鸟儿能飞上去。”
自言自语的侍女自然想不到,在塔顶徘徊的“飞鸟”,恰是尊贵的圣子。
王一博总是记挂着自己比旁人多了一双翅膀的事情,每次肖战来找他,他便忍不住变出翅膀来,可还从未真正凭借这对翅膀飞起来过。
那双翅膀看上去不算有力,许是他年纪尚小的缘故,不过十余岁的小孩子罢了,翅膀又如何能强健有力?只是瞧着的确很美,如一捧盈盈的水聚在身后,随着主人的心意扇动收回。
羽人对于天空与飞翔的渴求,是刻在骨子里的。
趁着无人注意,王一博终于试探着踮起脚,在自己的秘密基地扇动羽翼。
那是他和肖战每日见面之处,种满了清雅秀丽的羽蝶花,小小的白色花朵簇拥在一起,如同挤着的米粒一般,散出淡淡的清香,静默着看着属于天空的人展翅。
在肖战面前娇柔似水的羽翼彻底展开,于地面上留下翅膀的阴影,方才学着飞翔的人慌乱无措,他还记着肖战告诉他,最好莫要展露自己的翅膀,于是想要收回,可飞在空中哪里还收得回,晶润莹白的寒光塔发出温润的光泽,王一博为难的回头去看自己的翅膀,飞到了塔顶。
可就再也下不来了。
肖战把这塔修的好高,一眼望下去,甚至望不见地面上他最爱的羽蝶花,连十人方能环抱住的大树,也成了小小的一个标记,依稀认得出形状而已。
王一博抱紧了与人一般大小的塔顶,壮着胆子又向下看了一眼。
塔顶铺着玉质瓦片,踩一下尚要脚滑,更罔论此时此刻斜倚着堆叠的弧度,凶险更甚四周顺向而下,连坐都坐不成,王一博只能无助的抱住怀里的塔尖,吓得脸色苍白,好生委屈。
这厢,顶层的紫宁终于规划好新衣裳要用的布料,准备着手吩咐小侍女们裁剪,忽然听得头上一阵无助的哀嚎。
“紫宁姐姐!救我!”
“圣子?!”
这一声把见多识广的紫宁也吓住了,顺着声音仓惶的找了一圈,并不见圣子人影。
“我在你上面,我在塔顶!”
从下而上去看寒光塔,下层的总要比上层的大一些,紫宁壮着胆子走出塔身,扶着栏杆,眯着眼仔细的去看塔顶。
这一眼几乎把她吓得魂飞魄散。
被王那样小心呵护的圣子,此刻正无助的抱着塔顶,身畔毫无倚仗,似是一个不小心,就会马上从塔顶跌落。
“圣子,你怎么上去了?!”
心虚的人将头抵在怀中的玉塔尖上,说:“我回头再和你说呀……你先找人救我,我不敢自己下去。”
“是!”
姑娘家是经不得这样的惊险,被这一幕吓得惊魂不定,还是麻利的跑下楼,呼唤自己的同伴。
圣子被困在塔顶的消息不胫而走,被誉为国柱的寒光塔此刻乱成一团,侍女们有的去和王汇报消息,有的去寻王都身手最好的将军来,有的去叫王的副将西冥,慌乱之余,紫宁的一颗心几乎提出来,若是圣子出了意外,怕是他们的命也要尽数归尘了。
率先冲到塔上的,是王的副将西冥,早早被派来照顾圣子,想到此处,紫宁不由得有些为副将担心,若是追究起来,将圣子“照顾”到塔尖的责任,她与西冥首当其冲。
扶着栏杆的西冥显然也这般想,不复平常冷酷决绝的模样,握着栏杆,眼也不眨的盯着塔尖,像是在衡量自己这一番上去,有几分的机率能救下人来,再全身而退。
“让开。”
略带焦急的声音甫一出,寒光塔顶层乱作一团的人便黑压压的跪下去,西冥瞥一眼最近的栏杆,终于下定决心。
“卑职失职,即刻——”
话音未落,身着玄袍的王便握住栏杆,一手握住塔顶的檐边,翻身而上。
“您不能上去——”
此刻已然站在塔顶的边缘,谈何不能上去?
肖战沉着的瞥一眼脚下,并不畏高,一步步朝紧抱着塔尖的人走去。
自己跑上塔顶的王一博好生心虚,依旧紧紧抱着怀中塔尖,直至肖战走到他面前,波澜不惊的向他伸出一只手。
“孤来了,莫怕。”
不怕是不可能的,王一博此刻丝毫不记得自己飞上来时的意气风发,更不敢飞下去,望一眼塔下风景,便吓得小腿软绵绵的,将自己的手递过去,便乖乖的被肖战握着,丝毫不敢擅动。
“好高,吓死我了。”
攀上高塔,肖战并不狼狈,王一博在塔上抱了太久,与王的镇定自若对比鲜明,委屈的被肖战拥入怀中。
“太高了肖战,你怎么把塔修的这么高……”
站定,稳住怀中人,肖战顺着密密麻麻堆叠的玉瓦,缓步向下挪去。
便是要吓上一吓,才会这般乖巧。
“这怎得还成了孤的错处。”
想要抱着软绵绵的王一博下塔并不困难,胆小的人如今怯生生的,也不再和只不安分的小鸟一样乱飞,乖巧的让他有些不适应。
“怎么上来的?”
怀中人抓住他的衣襟,像是不想看塔下风景。
“我悄悄飞上来的。”
抱稳不安分的“小鸟”,肖战低身握住檐角,抱着人翻身而下,衣袂翻飞,一气呵成,在众人的惊呼中稳稳落地。
踩到了地上,王一博畏高的情绪才好了些,心有余悸的向塔外看去,果然……还是在屋子里,塔里,或地上才好一些。
两人皆是安然无恙,塔内的人却黑压压的跪了一地,宛如一局死气沉沉的棋,气氛并不轻松。
王一博惊魂未定,却也意识到自己闯了祸,肖战是对他很好不错,可是对旁人便没有那样好了。
他纠结的拧自己衣角,小声为旁人开脱。
“肖战,你不要怪别人,是我自己飞……跑上去的。”
猜也是如此。
年轻的王轻声叹气,微微挥手,示意乌云般密密麻麻的人群退下,直至只余彼此,才将手移到那人发顶,轻揉几下。
“你终究是要飞来飞去的。”
即使是筑起手可摘星辰的白玉塔,将世间珍宝捧到眼前,再做到人所能及的最恢宏的建筑,也困不住生来属于天空的人。
“若是想飞,再不必忌讳展露你的翅膀。”
“你是天神降下的恩赐,自然与旁人不同。”
似乎所有人都对圣子是上天恩赐而来的吉兆深信不疑,唯一不相信的,只有圣子自己。
王一博深切的知晓,若是他与旁人一样,肖战定不会待他这样好,其中的因果缘由,教人琢磨不清,十余岁的人将复杂的情绪统统转化为别扭,纠结的暗暗与自己过不去。
“今日可还飞得欣喜?”
那人语气里是试探和取笑,王一博听得懂,却也不恼。
“刚开始……风景还是不错的,后来太高了。”
高处更冷,扑面而来的又不止冷,更有无人到访过的清寒与孤寂,不适合被王小心呵护长大的小羽人。
朝塔下眺望,当真可将大好河山一览无余,肖战微微拉着人走至栏边,轻哄着对高处百般不情愿的王一博。
“你瞧,风景可好?”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秀美或壮丽,云雾遮掩下绵延不绝。
“孤的江山,可送你半数。”
王一博并没有显露出理所应当出现的震惊,反而狡黠的回头去瞧肖战。
“哪一半?”
被怀中人突现的灵动心思逗笑,肖战摇头不语。
此时,偷偷跑出去飞的人仍未穿鞋子,白玉似的足踩在地上,给肖战瞥见,自然要不容分说的扛起。
“为何总是不穿鞋子?”
被横抱的人不大适应,他有翅膀,这里也没有别人,他可以自己飞回去的,也可以自己走回去,即使没有旁人告诉他不可授受不亲的道理,可是过分的聪慧隐隐不允。
“鞋子是对脚的束缚,你没有翅膀,你不懂啦。”
肖战无视那人小小的挣扎,顺势反问。
“照你的道理,那衣裳也是对身子的束缚咯?”
回应他的是舒展开的纯白羽翼,先是羽尖害羞的抖动几下,又轻轻打在肖战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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