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最后一丝暖光被墨蓝色的夜幕吞噬。废弃的人工湖边，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王一博那句似是而非的回答，并没有打消众人的疑虑，反而像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汹涌的湖面。

肖战定定地看着他，试图从那双熟悉的、此刻却深邃如渊的眸子里找出哪怕一丝破绽。但他看到的只有一片沉静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复杂情感，有关切，有无奈，还有一种……近乎悲伤的坚定。

“先离开这里。”最终，肖战率先移开视线，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但紧握的拳头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余景，背上于晚晚，她需要治疗和更安全的观察。”

“明白。”余景利落地将昏迷的女孩背起。

唐玉润和唐思墨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地一左一右隐隐护在肖战身侧，目光警惕地扫过王一博和那片重归死寂的湖水。

王一博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弯了一下，像是自嘲，又像是早已预料。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跟在肖战身边，保持着一步的距离。

一行人沉默地沿着来路返回。林间的风变得阴冷，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视。

回到灯火通明的校园区域，那种无形的压迫感才稍稍减轻。他们将于晚晚送到了校医院，并联系了调查局的人接手保护和后续问询。

站在校医院楼下，清冷的夜风吹拂着，稍稍驱散了之前的诡异氛围。

“老大，现在怎么办？”唐玉润忍不住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目光却有意无意地瞟向王一博。

肖战揉了揉眉心，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上，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多的是精神上的混乱与拉扯。“今天大家都累了，先回宿舍休息，整理一下线索。明天……”他顿了顿，“明天我们去拜访一下祥云海教授的故居，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关于他，或者那个‘祥方嘉’的线索。”

这个决定合情合理，众人都没有异议。

“我送你回去。”王一博上前一步，语气自然，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肖战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今晚发生的一切，尤其是于晚晚转述的那句带着浓烈威胁意味的古语，让他无法再像之前那样，仅仅将王一博看作一个有些神秘、让他心动不已的“小朋友”。

“好。”最终，肖战点了点头。他需要和王一博单独谈谈，必须谈。

两人并肩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与来时牵着手的气氛截然不同，中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壁垒。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交错，又分开。

“哥哥在怕我吗？”最终还是王一博先开了口，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有些缥缈。

“我不是怕你。”肖战停下脚步，转头看他，路灯的光线在他精致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我是在想，我到底忘记了什么，而你又隐瞒了什么。一博，于晚晚说的‘王’，指的是你吗？那个‘祂’，又是谁？那句‘叛徒’……是在说我吗？”

他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带着压抑已久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如果这一切都与他有关，如果他的遗忘造成了某种严重的后果，那他算什么？一个被蒙在鼓里的……罪人？

王一博深深地看着他，眼底翻涌着痛苦和挣扎。他伸出手，想要像往常一样去碰触肖战，却在看到他眼中清晰的疑虑时，手指蜷缩了一下，缓缓放下。

“哥哥，有些记忆，需要你自己想起来。”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如果我告诉你，你会信吗？在你现在的认知里，我可能……更像一个怪物。”

“你不是怪物。”肖战几乎是脱口而出。无论王一博是什么，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和亲近感不会骗人。

王一博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像是夜海上升起的星辰。“那你信我吗？哪怕现在无法理解，也愿意信我，不会推开我？”

肖战沉默了。信任不是凭空而来的，尤其是在经历了今晚这些超乎寻常的事情之后。

他的沉默像一根细小的针，刺入了王一博的心口。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看，你还是犹豫了。”他抬头望向漆黑的、没有星辰的夜空，仿佛在透过它看着别的什么，“没关系，哥哥，我可以等。等你愿意真正相信我的那一天。”

他重新看向肖战，眼神变得坚定而执着，甚至带着一丝偏执的疯狂：“但是，你想知道‘祂’是谁吗？”

不等肖战回答，王一博周身的气质骤然一变。那股平日里被刻意收敛的、属于深海王者的威严再次弥漫开来，虽然只是一瞬间，却让肖战呼吸一窒。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湿润，带着海盐与未知的力量。

王一博逼近一步，几乎贴着肖战的耳边，用那种古老而神秘的语言，轻缓地，却又带着无尽压迫感地，低语：

“Nafl' fhtagn, Mgah' Cehye. Y' ah 'bthnkor, mgah' ep nw.”

（我在等待，我的陛下。当你忆起，方知归处。）

说完，他后退一步，所有异状瞬间消失，他又变回了那个俊朗的少年，只是眼神深不见底。

“‘祂’是我，也不是我。”王一博留下这句谜语般的话，深深看了肖战一眼，“宿舍到了，哥哥早点休息。明天……我陪你去祥教授家。”

他转身，身影很快融入宿舍楼的阴影中，消失不见。

肖战独自站在原地，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那古老的语言和王一博最后的话语。夜风吹过，带着凉意，他却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当你忆起，方知归处……”

他的归处，到底在哪里？那片深蓝之下，究竟埋葬着怎样的真相？而他和王一博之间，横亘的又是什么？

肖战抬头，望向王一博消失的方向，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他失去的那五年记忆，可能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惊心动魄，也更加沉重。

………第十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