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空气顺着打开的窗户鱼贯而入,刺骨的寒意让屋里两人猛然回醒。
王父探身去关窗,手拉拽在窗框上时顿了下,不免心有余悸的向外张望探寻了一番,却只见满院落叶,不见半分有人来过的痕迹。
与此同时,跟来的阴阳先生被傻子纠缠得没了辙,拉开屋门退出去,手上掐诀,站在院中仰头张望,像是也在寻找刚刚拿到黑影的踪迹,随后,追出院去了。
王父拉上了窗,锁紧。
肖父正抱着儿子一边顺气一边一声声的唤着名字,急切之中,声音颤抖。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谈,可此刻两位父亲,却各自守在自己昏死过去的儿子身边,都红着眼眶,忍耐克制着。
窗外的枯树在月光下投出扭曲的影子。
屋内的狼藉全都掩盖在这夜色昏沉之中。
诡异的寂静中,唯一的声响是傻子拿着扫帚扫地的“沙沙”声。他扫得极慢,步伐迟缓,鞋底拖在水泥地上摩擦。
大概是电线被刚才的妖风吹断了。屋里的灯没再亮起来。
沉寂了许久,床上的两个男孩毫无苏醒的迹象,但呼吸均匀,倒像是睡着了。
此刻深更半夜,又是在山里,纵然两位父亲心急,却也无能为力。只能将刚刚那莫名而来的声音中所讲当作慰藉,王父从口袋里掏出烟和火机,自己先拿了一根点了,而后将烟和火往老肖面前扔过去。
老肖接了,也点了一根。衔在齿间深吸了一口,试图用尼古丁麻痹紧绷的神经。
黑暗让人难以维持理智。刚刚经历的一切太过诡谲,哪怕是两个年过半百信奉了一辈子社会主义科学的男人,此刻也难以抹去心里的惊恐。而此刻耳边的扫地声更是分分钟在反复提醒着他们刚刚发生的一切,皆是真实。
于是肖父道:“别扫了,你再试试灯能开么,开不了先把蜡烛点上去吧!”
扫地声未停,沙沙声依旧有节奏地响着。
“他听不懂话吧!”
王父抬眸看向傻子,黑暗中只能看见一道黑影在屋子里移动着。
“一阵儿一阵儿的。”老肖呼出一口烟,并没在意傻子对自己的话毫无反应。“抽完这点儿,我去看看。”
说的是手中的烟,平复的是惊慌到难以复位的情绪。
屋子里无法令人忽视的,除了那个移动的人影,还有那躺在屋子中间的老张头的尸体。
王父不经意中余光扫过,不禁从里到外的发寒。
刚才进屋时自己心里着急儿子的事没想这么多,而此刻他猛地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屋里还停着具尸体,再加上刚刚经历的一场变故,心中也不免开始发毛打颤。
强迫着自己将视线定格在近处的实物上,于是便落在了遮盖在儿子脸上的那块红布上,可竟是越看越瘆得慌。晦气的很,看着烦。
刚想一把扯了,对面一声喝斥制止了他。
“别动!”
出声的是老肖,同时一把按在了王父的手腕上。
“老肖,你真信那才那不知什么玩儿的话?”
要是放在从前,哪怕儿子中邪的那几年,老肖都必然会斟酌一二,可此刻,也许是关乎到儿子的性命,他毫不质疑的重重点了点头。
视线落在肖战的脸上,早上才刚醒过来的娃,还不到一天,又这样了,他哪还有底气说自己不信。
“王老弟,我知道你不信这些。可你瞅这眼下的局面,或许咱两家真是有点因果在里头。就当是为了孩子们,咱这回就迷信一回,行不?”
王父喉头动了动,终是收回了手。
一边的傻子扫地扫到了老张头尸体边,从地上捡起白布,抖了抖,重新盖回到遗体上。
屋里没灯,就只能借着窗外照进来的那点月光照亮。
好在遗体离着床有段距离,床上二人才不至于看到老张头被月光照得惨白的脸。
老肖掐灭烟头,起身将烟头扔到了地上,下地时踩灭。摸着黑先到桌边拿了放在上面的手机,再用手机打着光重新点燃了贡台上的蜡烛。
但两根蜡烛根本不足以照亮整个屋子,于是老肖又从墙边堆放的丧葬物品中找出来几根蜡烛,依次点在了屋里的几个地方。
一时间,白蜡点了满屋,烛火被不知何处透进来的细风轻轻拨动,摇曳出昏暗的光影。
追出去的人也不知道去了何处,老肖扶起翻倒在地上的椅子,将烟斗也一并捡起来放到桌上。
没有电,屋里紧靠着电暖器的余温维持着暖意。老肖将电暖器推到床边上,自己又上了床才问:“刚才那个人是你家找来看事儿的师父?你媳妇儿怎么没跟来?”
王父嗓音干涩道:“我媳妇儿在医院,来不了。”那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出原本的音色,老肖倒了杯水递给他,王父洇了嗓子,才将这两天发生的事娓娓道来。
就在年假后反工的第一天,王家夫妇下班回家时,屋里暗着灯。还以为孩子又跑出去玩了,可进屋一看,人在床上睡觉了。
“年轻人放个假日夜颠倒,说也不听,我俩本来没当回事,结果晚上大概十点来钟,我俩正看着电视,就听见孩子屋里有动静。”
推门进去查看,王一博已经昏倒在床上。双手揪着胸口,脸色灰白,五官拧在一起,嘴唇也发紫。
两人立即叫了120将人送去了医院,抢救了两个小时,才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以为是之前那场车祸落下了毛病,可医生检查了一圈后,说心脏、肺都没问题,可当时他就是心梗的症状。但检查就是查不毛病来啊!”说着说着,王父崩溃的将脸迈进了掌心中,“但好在是救回来了。当天夜里就醒了,醒了之后,就不正常了。”
“怎么个……不正常?”老肖想也能猜到了大概。
“醒来之后,整个人就像疯了一样,你也看到了,就那样的眼神看着所有人。说了个名字让我们把人找来,不然就把所有人都弄死。可那名字我们听都没听过,也不知道去哪找。医院给他打了镇定剂,没消停多久,就又开始闹。医院说没法子,让绑了之后转到精神病医院去。我和他妈觉得肯定是又不对了,赶紧给之前的阴阳先生打电话把人叫了过去。”
阴阳先生用了一道符让人暂时安定了下来。医院终究是人多口杂,也忌讳这些东西,夫妻俩商量着先把人带回家再想办法。
“就在回家的半路上,不知怎么的他又开始闹。坚持到家楼下,拉不上楼。先生就让我们下车,俩人单独在车里聊。”
夫妻俩在车外等,结果车门打开,还以为是疗妥了,却不想王一博从车里窜出来便往大马路上跑了。
“他妈妈追出去,没注意,被车撞了,也许是母子之间始终有一种感应,他当即也跟着晕了过去。我让家里人先把他妈在医院里安顿好了,也不敢再把他送到医院里去。先生说聊出了个地名,讲出来我一听,竟然是你这儿。我就立即和你儿子打了招呼,接着我和师父一路开车过来了。”
老肖听完,沉默片刻,在脑子里盘算着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在其中找到了几个关键的时间问了出来。
王父估算了一下,点头:“差不多是这些时间。”
于是,老肖又将自己这边的事大致讲了一遍,着重提到了那几个时间节点:“也就是说,我们这边出事,肖战昏迷的同时,你儿子突发心梗也晕了过去。昨天我家孩子昏迷不醒,你儿子醒了却精神失常。然后就是今早肖战醒了的时候,正巧是你媳妇儿被车撞,孩子晕倒的时间。”
时间的齿轮咬合得太过精准,绝非偶然。两桩看似无关的事,在命理上竟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紧紧缠绕。
王父又点了根烟,用力地吸了一口,“这他妈太邪门儿了!我怎么也想不通。怎么就让咱两家赶上了呢!”
“是啊!这都是什么孽!”老肖搓了搓手,转头看着屋子中间的老张头。
傻子这会儿已经不扫地了,跪坐在老张头的遗体边上一动不动,形同一只守坟的石像。
“你找的那个阴阳师父怎么跟你们说的?”老肖问。
王父苦笑了一下,烟灰簌簌地落在地上,说:“他说我儿子小时候丢过一次魂儿,虽然找回来了,但那不是他的。只不过当初被人做了法封在身体里,孩子那会儿又小,那魂逐渐和其他的魂和魄融合了。如果不是那场车祸把魂又撞了出来,也不会有后边这些事儿。坏就坏在这一魂带着前世因果,煞气极重,在外飘着的这一个月沾染了太多阴气,还找上了前世的债,所以即便魂归体,也再难压魂中所带的煞气。而这煞气的源头,就是你儿子。他要找的那个人,就是你儿子的上一世。老肖你实话跟我说,你儿子到底……”
是什么?王父也说不出来该用什么形容。是人?是鬼?
他活到今天,所认知的词汇也都无法形容眼前这些邪乎事儿。
他就连从自己嘴里讲出这些话来,都觉得难以与人启齿,荒唐极了。
可他也没别的办法了。
“我家孩子……”老肖愁眉不展的望着床上呼吸平缓的肖战,他也同样说不出那些邪门的话来,虽然心里隐约对儿子当年出生的事有蹊跷知道一些,但这些年见孩子健康的长大,时间久了就也没再多想过了。
可如今让他承认一些连他自己都没法相信的东西来,他也实同样说不出口。便也只能长叹一声,道:“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孩子啊!在出那件事之前,从来都没听他讲过这些奇怪的事。我们家人也都普普通通,没赶上过这些事儿。你说怎么就弄成现在这样了呢!”
可王父听了,显然是不大相信的,一把拉住了老肖的胳膊,眼中含泪的恳求:“肖大哥,我知道你人不错!咱都是为了孩子,你可不能再跟我瞒着什么了啊!我儿子两次丢了魂,都是来你们村子。你们村到底是有什么啊!我他妈从来不信这些邪乎的我现在也都信了。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啊!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俩怎么活!”
说着,眼眶湿润,再也承受不住眼泪的重量。
老肖沉声长叹,重重的拍了拍王父的肩膀。
他又何尝不想知道这一切究竟原由何从?
老张头活着,兴许还能问个一二,可现在,又有谁能把困着这两个孩子的因果说清楚呢!
夜深后,气温骤降。老肖将家里拿来的被褥和老张头家能翻出来的棉被都翻了出来,将两个孩子紧紧裹住,生怕他们受一点寒。
而两位同样对眼前所发生的事难以理解的老父亲,相对而坐,一根烟接着一根烟,守着各自的儿子,在黑暗中盼着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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