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像是正在行刑犯人最后一刻的赦免令。
王一博几乎是第一个冲出教室的人,把那些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还有老师布置的、他完全看不懂的作业,统统甩在身后。
这一整天,像一场漫长的、无声的刑罚。每一分钟都在提醒他。他知道他本来就不属于这里。
他没有等肖战——那个名义上的“哥哥”,大概还要作为学生干部处理些事情,或者被老师留下交代如何“帮助”他这个拖油瓶或者是累赘。
王一博凭着记忆,独自走回那栋漂亮的别墅一座对于自己来说的住所。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单一条,拖在身后,他在这条路上思考了很久自己活着的意义。
钥匙是早上肖夫人亲切交给他的。
拧开门走进去,客厅里没人,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松了口气,至少不用立刻面对应付那些虚假的关怀,毕竟寄人篱下来是要懂一些人情世故的。
他换上拖鞋,正准备悄无声息地溜回二楼那个临时的“窝”。
“一博回来了?”肖夫人的声音从厨房方向传来,带着刻意扬起的声调,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现在是惺惺作态,听起来热情,但让人莫名烦躁。
肖母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走出来,脸上是无可挑剔的属于女主人的得体微笑:“第一天上学感觉怎么样?还习惯吗?课程跟不跟得上?有什么不懂的一定要问肖战,别客气,都是一家人。”
王一博垂下眼睫,盯着光洁的地板,喉咙里像是堵了团湿纸巾。他努力想挤出几个字,比如“还好”,“谢谢伯母”,但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发出一个含糊的音节:“……嗯。”
肖伯母似乎也不期待他多说什么,把水果放在茶几上:“先吃点水果,休息一下。肖战还没回来?”
王一博摇了摇头。
“这孩子,肯定是又被什么事耽搁了。”肖伯母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对亲生儿子的骄傲与牵挂,与对王淮的客气形成了对比,“那你先回房吧,晚饭好了叫你们。”
解脱了。王一博几乎是逃也似的上了楼。
关上房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他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胸腔里那股无处发泄的闷气几乎要炸开。
装乖,装听话,装成一个正常的、值得同情的好学生……去他妈的,他装不了一点。
这地方,这空气,这无处不在的“善意”,都让他窒息,真他妈恶心。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走到阳台。
昨夜和肖战一起站过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烟味,混合着肖战身上那种干净的、像是洗衣液混合着阳光的味道,不难闻但对于王一博来说也不好闻。
想到肖战,心情更复杂了。那个表里不一的好、学、生。
天色渐渐暗下来,外面的高楼林立都亮起了灯光,楼下传来开门声和肖伯母带着真实喜悦的招呼声,是肖战回来了。
王一博待在不属于自己暂住的客房里,空荡荡的房间里,能清晰的听到楼下的声音。
晚餐时间——
餐厅灯火通明。
肖父依旧沉默用餐。肖母不停地给肖战夹菜,询问着他学校的事情,竞赛的准备,语气里的亲昵和关爱几乎要溢出来。
偶尔,她会像是突然想起旁边还有个王一博,夹一筷子菜放到他碗里,笑着说:“一博也多吃点,正长身体呢。”
那菜落在碗里,王一博却觉得像块石头。
他埋头,机械地往嘴里扒着饭,味同嚼蜡。
“王一博今天第一天上课,感觉怎么样?”肖战的声音忽然响起,温和地,像在履行早上的承诺,履行一个哥哥的责任。
王一博动作一顿,没抬头心里想的却是装模作样但还是开口含糊道:“就那样。”
“七班的李老师教学很负责,就是严格了点,慢慢习惯就好。”
肖战继续说,语气自然,“有不懂的可以随时问我。”
“嗯。”王一博应了一声,心里却嗤笑。
问他?问他怎么才能像他一样,完美地扮演两个截然不同的角色吗?
“我们肖战就是懂事,”肖伯母欣慰地看着儿子,又转向王一博,语气“鼓励”,“一博,多跟你哥哥学学。”
王一博捏着筷子的手指紧了紧,指节泛白。他感觉自己像个舞台上的小丑,台下坐着唯一的观众,还在孜孜不倦地给他念着蹩脚的剧本非常招笑。
这戏,他快演不下去了。
晚饭后,王一博立刻钻回了房间。他拿出书本,摊在桌上,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窗外是城市的霓虹,窗内是他格格不入的孤寂冷漠。
就这样待了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轻轻敲响。
王一博心头一跳,有种不详的预感。
还是缓缓起身走过去打开门。肖战站在门外,已经换上了家居服,手里拿着两本书和几张卷子。
“给你。”肖战把东西递过来,是他的眼神平静无波,“高二上学期的笔记和几套基础练习题,你先看看,把落下的补一补。”
王一博看着那叠整洁的、字迹工整如同印刷体的笔记和卷子,没有接。
他抬起眼,看向肖战,眼神里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不用。”他声音有些干涩,“我看不懂。”
肖战看着他,没有收回手,也没有因为他的拒绝而不悦。他的目光在王一博紧绷的脸上停留了几秒,忽然往前凑近了一点。
距离瞬间拉近,近到王一博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干净的皂角香气,能看清他长而密的睫毛。
“看不懂才要看。”肖战的声音压低了些,几乎成了气音,带着一种与白天截然不同的、不容置疑威胁的意味,“在我家,成绩太差,会很麻烦。”
他的话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破了王一博强撑的伪装。
不是关心,是警告。是告诉他这个生存环境的另一条潜在规则。
王一博瞳孔微缩,盯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完美,却在此刻透出一种冰冷的掌控感。他想起了昨晚阳台上的那根烟。
眼前这个人,根本不是什么纯情暖男,而是和他一样生在地狱边缘的恶魔。
他猛地伸手,近乎粗暴地一把抓过那叠笔记和卷子,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知道了。”他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肖战看着他抓住卷子时泛白的手指,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情绪,快得像是错觉。
他什么也没再说,只是往后退开,恢复了正常的距离,语气又变得温和如常:“早点休息。”
然后,他转身,走向隔壁自己的房间。
王一博“砰”地一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他低头看着手里那叠沉甸甸的“关怀”,只觉得无比讽刺。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可他身边这位最好的“演员”,却偏偏不肯让他安安分分地演完自己的配角戏码。肖战像是一个冷静的导演,时不时就要走上前来,提醒他剧本的残酷,或者……撕开他试图掩盖的幕布,窥探他内里的狼狈。
这寄人篱下的日子,比他想象中还要难熬得多。而肖战,这个他名义上的“哥哥”,无疑是其中最复杂、最让他无所适从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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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