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穿越云层时,机身轻微颠簸了一下。
姜子衿将脸贴在冰凉的舷窗上,望着下方逐渐缩小成光斑的城市轮廓,眼眶又泛起一阵酸胀。
她抬手按了按眼角,指尖触到一片干涩。
昨晚在被子里哭到后半夜,眼泪像是已经流尽了,此刻再想起那个名字,心里只剩一片麻木的钝痛。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让她疲惫不堪,落地T国时,当地正是午后。
灼热的阳光透过机场大厅的玻璃幕墙洒进来,带着热带特有的潮湿气息,与家乡深夜的凉意截然不同。
姜子衿拉着行李箱,跟着指示牌找到机场大巴,指尖攥着提前打印好的学校地址,指尖的薄茧蹭过粗糙的纸页。
她申请的是一所位于市中心的知名艺术院校,主修油画。
这曾是她藏在心底的梦想,过去三年为了能多些理由出现在赵砚舟身边,她硬生生搁置了,选了父亲看好的金融专业。
如今逃离故土,反倒捡回了这份初心。
学校安排的宿舍是两人间,室友是个叫安吉娜的本地女孩,眉眼弯弯,见到她的第一时间就热情地帮她搬行李。
“你就是子衿吧?我等你好久啦!”安吉娜的中文带着轻快的语调,还夹杂着几个调皮的语气词,“你的名字真好听,像画里的人。”
姜子衿被她的热情冲淡了些许阴郁,勉强牵起嘴角笑了笑。
宿舍不大,但收拾得干净整洁,靠窗的位置留着一张空书桌,阳光正好落在桌面,适合放画架。
她打开行李箱,将几件换洗衣物叠进衣柜,看到角落里不小心带出来的一小块撕碎的照片碎片,指尖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扔进了垃圾桶。
那是她昨晚收拾行李时,卡在衣服褶皱里的,是照片上赵砚舟的袖口。
如今再看,只剩刺目的讽刺。
姜子衿收拾完自己的东西后,便出门寻找电话卡营销商。
在这之前,姜子衿用着自己手机里的电话卡,给赵砚舟发去了最后一条短信。
‘赵砚舟,我们到此为止,再也不见。’
信息一发出去,她就把自己的卡拔了出来,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姜子衿在学校拐角处找到了一家,进门,门框上的风铃响了几下,发出悦耳的声音。
卖卡的店家是个身材纤细的女子,目光温柔似水,仿佛可以融化人心。
“你好,我需要买张电话卡。”姜子衿用着翻译器和店家对话。
女子从身后的桌子上拿出了一张传单,供姜子衿选择。
她拿着传单选来选去,最后眼睛一定,选择了流量最多的那个套餐。
那个女子把卡插进手机,进行激活。
很快激活完成,姜子衿的手机有了提示,她连忙把姜父姜母加上联系方式。
没有任何问题,姜子衿朝店家点了点头,付了钱。
她拿好手机出门,风铃再次轻响。
开学后的日子被密集的课程填满。
油画课上,她常常一画就是一下午,松节油的味道萦绕鼻尖,画笔在画布上涂抹出大片浓烈的色彩。
她偏爱冷色调,深蓝、墨绿、赭石,一层层叠加上去,像是把心底积压的情绪都宣泄在画布上。
教授总夸她有灵气,笔触里藏着旁人没有的故事感,只有姜子衿知道,那些故事,全是关于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
除了上课,她还找了份兼职,在一家华人开的画廊帮忙整理画作。
画廊老板是位和蔼的老太太,看出她性子沉静,便常让她帮忙接待客人,偶尔还教她一些鉴别画作的小技巧。
这天傍晚,画廊快打烊时,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男人穿着剪裁合体的浅灰色西装,身姿挺拔,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气质儒雅。
他站在一幅风景油画前驻足良久,姜子衿上前轻声介绍:“这幅画是本地画家的作品,描绘的是北部山区的晨雾,用色很细腻。”
男人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时微微一顿,随即温和地笑了:“你是中国人?”
“嗯。”姜子衿点头。
“我叫周南行,在附近的设计院工作。”
男人递过来一张名片,语气亲和,“你的中文说得很标准,听口音像是南方人?”
姜子衿接过名片,指尖扫过“建筑设计师”的字样,轻声应道:“我老家在青北市。”
周南行笑了笑,指着她刚整理好的一幅静物画:“这幅是你画的?”
那是她前几天练手的作品,画的是一只碎裂的高脚杯,杯口沾着几滴暗红的颜料,像是凝固的酒渍。
姜子衿有些意外,讷讷地点了点头。
“笔触很有力量。”周南行的目光落在画布上,语气认真,“破碎感表现得很极致,但又透着一股韧劲,不错。”
这句评价让姜子衿心头一震。
过去她画的画总被说太过柔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些看似温和的色彩下藏着怎样的偏执。
还是第一次有人看穿她画里的韧劲。
周南行没多停留,临走前买了一幅小尺寸的风景油画,结账时特意跟她说:“如果有新作品,可以给我看看,我很喜欢你的风格。”
姜子衿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捏着名片的手指微微收紧。
这是她来T国后,第一次感受到不带审视和探究的善意。
日子一天天过去,姜子衿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她会和安吉娜一起去夜市逛吃,学着说蹩脚的当地语言,会在周末背着画板去公园写生,看阳光穿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
她几乎没再想起赵砚舟,只是偶尔在画到冷白色调时,笔尖会不由自主地顿一下。
她和周南行也渐渐熟悉起来。
他常来画廊,有时会带一杯她喜欢的冰美式,有时会跟她聊起当地的艺术展。
他知道她在学油画,便给她推荐了很多小众的画展,还会陪她一起去看。
周南行知识面很广,总能从专业角度给她提些建议,那些建议中肯又实用,让她受益匪浅。
这天,姜子衿正在画廊整理新到的画作,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她以为是安吉娜发来的消息,拿起来一看,却愣住了。
是母亲发来的微信视频请求。
她犹豫了几秒,还是走到画廊僻静的角落接了起来。
屏幕亮起,母亲憔悴的脸映入眼帘,眼眶红红的,像是哭过。
“子衿,你还好吗?”母亲的声音带着哽咽。
姜子衿心里一紧:“妈,怎么了?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家里没事。”
母亲摇了摇头,吸了吸鼻子,“就是你爸最近总失眠,总念叨你。还有,前几天赵家那边,唉”
姜子衿的心猛地一沉,指尖瞬间冰凉:“赵家怎么了?”
“也没什么大事。”母亲似乎有些犹豫,顿了顿才说,“就是赵砚舟他前段时间出差摔了一跤,伤得挺重,现在还在医院住着呢。”
“哐当”一声,姜子衿手里的画笔掉在地上,笔杆摔成了两截。
她死死盯着屏幕,耳朵里嗡嗡作响,母亲后面说的话都听不清了。
赵砚舟受伤了?怎么会受伤?严重吗?无数个问题涌进脑海,她下意识地想追问,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她想起那天生日宴上他冷漠的语气,想起他说的“不要痴心妄想”,想起那些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的目光。
她已经下定决心忘了他,何必再自寻烦恼。
“妈,我知道了。”姜子衿捡起画笔,声音平静得不像话,“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
不等母亲再说什么,她匆匆挂断了视频。
靠在墙上,她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以为自己已经不在乎了,可听到他受伤的消息,还是控制不住地慌乱。
傍晚下班时,周南行恰好来画廊。
看到她脸色苍白,便关切地问:“你不舒服吗?脸色怎么这么差?”
姜子衿勉强笑了笑:“没事,可能有点累。”
周南行没再多问,只是递给她一个纸袋:“路过甜品店,买了你爱吃的芒果糯米饭。”
温热的甜品递到手里,甜糯的香气萦绕鼻尖。
姜子衿咬了一口,软糯的口感在舌尖化开,心里的郁结似乎消散了一些。
“谢谢你。”她轻声说。
周南行看着她,忽然开口:“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如果你想找人聊聊,我随时都在。”
姜子衿抬眼,撞进他温和的目光里。
那目光里没有探究,只有纯粹的关心。
她鼻头一酸,差点哭出来。
这些日子积攒的委屈和慌乱,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宣泄的出口。
她吸了吸鼻子,断断续续地说起了生日宴上的告白,说起了赵砚舟的拒绝,说起了母亲刚刚带来的消息。
她没指望周南行能帮她做什么,只是想找个人倾诉。
周南行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
等她说完,他才缓缓开口:“喜欢一个人没有错,勇敢告白更没有错。”
他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语气认真,“但不值得为了一个不珍惜你的人一直消耗自己。你值得更好的,无论是感情,还是未来。”
这些话像一束暖光,照进姜子衿灰暗的心底。
她望着周南行,眼眶渐渐湿润,这一次,却不是因为难过。
回到宿舍,姜子衿翻出手机,犹豫了很久,还是点开了母亲的微信。
她没有问赵砚舟的伤情,只是给母亲回了条消息,让她和父亲照顾好自己,天冷记得加衣。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她关掉手机,走到书桌前。
画板上还放着一幅未完成的画,画的是夜市的灯火,色彩明亮温暖。
她拿起画笔,蘸上明黄的颜料,在画布上轻轻涂抹。
窗外的夜色渐浓,灯火次第亮起。
姜子衿望着画布上逐渐鲜活起来的色彩,嘴角慢慢扬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或许过去无法轻易抹去,但未来还很长。
她在这里有热爱的学业,有友善的朋友,还有着重新开始的勇气。
至于赵砚舟,就像那些撕碎的照片碎片一样,就让他留在过去吧。
她握紧画笔,笔尖在画布上落下坚定的一笔。
万里之外的这片土地,终将成为她新生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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