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少游的倒台,如同一场毫无征兆的雪崩,来得迅猛而彻底。
军事法庭的传票在行动失败的次日清晨便送达了他被暂时停职的办公室。罪名不仅仅是非法调动和侵入,更深挖出他此前在数次行动中滥用职权、资源调配不当等多项问题。墙倒众人推,以往被压下的指控和不满在花咏无形的手推动下,纷纷浮出水面。盛家试图斡旋,但在确凿的证据和花咏毫不留情的施压下,所有的努力都显得苍白无力。
最终判决很快下达:剥夺军职,移交军事监狱,等待最终的刑期裁定。曾经意气风发、锋芒毕露的盛家少校,转瞬沦为阶下之囚,他赖以生存的权势和力量,在更强大的力量面前,如同纸糊的堡垒,一触即溃。
消息传到顶层公寓时,高途正在插花。他挑选了几支形态嶙峋的枯枝,搭配着几近透明的白色小花,营造出一种凋零与新生交织的诡异美感。听到管家平静的汇报,他修剪花枝的手稳如磐石,连睫毛都未曾颤动一下。
“知道了。”他淡淡回应,仿佛听到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天气预报。
他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将最后一支枯枝小心翼翼地插入合适的位置。盛少游的结局在他意料之中,甚至可以说,是他亲手参与铺就了这条通往深渊的路。没有快意,没有怜悯,只有一种冰冷的、尘埃落定般的虚无。
他知道,下一个,就该轮到沈文朗了。
沈文朗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盛少游的骤然倾覆,像一记无声的惊雷,炸响在他头顶。他比盛少游更懂得审时度势,也更清楚花咏冷酷的手段。他明白,花咏既然能如此干脆利落地解决掉盛少游,那么接下来,必然不会放过屡次试探底线、甚至试图挖掘高途过去的自己。
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缠紧了沈文朗的心脏。他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试图联系花咏,表达“歉意”和“诚意”,甚至暗示愿意在商业利益上做出巨大让步,只求能够平息花咏的怒火,保住沈家的根基。
然而,所有的通讯请求都石沉大海。花咏用绝对的沉默,回应了他的恐惧。
这种沉默,比任何直接的威胁都更令人绝望。
就在沈文朗几乎要被这种无形的压力逼疯时,他收到了一个匿名的包裹。包裹里没有信件,只有一张照片——是那张他派人送给高途的父母遗照的副本,背面用红色的笔,写着一个时间和一个坐标。时间是二十四小时之后,坐标是城外一处废弃的货运码头。
没有署名,没有要求。
但这比任何明确的威胁都更具冲击力。沈文朗瞬间明白了这是谁的手笔,也明白了其中的含义——花咏和高途,要和他做一个最后的“了断”。在他最恐惧、最无助的时候,给了他一个明确的方向,却也堵死了他所有迂回求饶的可能。
去,可能是陷阱,是毁灭。
不去,意味着彻底激怒花咏,后果不堪设想。
沈文朗握着那张冰冷的照片,手指剧烈地颤抖着,冷汗浸透了他昂贵的衬衫。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那些引以为傲的算计和城府,在绝对的力量和同样冷酷的报复心面前,是多么的苍白可笑。
他别无选择。
……
二十四小时后,夜色深沉。废弃的货运码头笼罩在咸湿的海风和浓重的黑暗里,只有远处灯塔的光柱偶尔扫过,映照出锈蚀的集装箱和破碎的水泥地面,如同巨兽的骸骨坟场。
沈文朗独自一人驾车前来。他穿着深色的便服,脸色在车灯的映照下惨白如纸,早已失去了往日的温雅从容。他按照坐标,将车停在一个空旷的堆场中央,熄了火。
周围死寂一片,只有海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他坐在车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他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花咏的雷霆之怒?还是高途冰冷的报复?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如同在油锅中煎熬。
终于,两道刺目的车灯从堆场入口处亮起,缓缓驶近,最终在他车前十几米处停下。灯光熄灭,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从驾驶座走下,倚在车头前。
是花咏。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长大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只有指尖夹着的烟蒂,在黑暗中明灭不定,像一只窥伺的眼睛。
沈文朗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推开车门,走了出去。海风瞬间灌满他的大衣,让他打了个寒颤。
“花咏先生……”他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惶。
花咏没有看他,只是弹了弹烟灰,目光望着远处漆黑的海面,声音平静得可怕:“你来了。”
“我……我知道错了。”沈文朗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认错,姿态放得极低,“我不该觊觎不属于我的东西,不该屡次试探您的底线,更不该……用那些过去的事情打扰高途。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求您能高抬贵手,放过沈家。”
花咏缓缓转过头,冰冷的视线落在沈文朗身上,那目光如同手术刀,将他所有的恐惧和卑微解剖得淋漓尽致。
“代价?”花咏轻轻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一丝嘲弄,“你觉得,什么代价能弥补你试图动摇‘平衡’的行为?什么代价,能赎回你带给他的……困扰?”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高途。
沈文朗的脸色更加苍白,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法回答。在花咏绝对的价值体系里,他那些商业上的让步,恐怕根本不值一提。
“看来,你并没有想清楚。”花咏的声音冷了下去。
就在这时,花咏身后的车门也被推开。
高途走了下来。
他同样穿着一身黑衣,款式简单,却将他衬得更加瘦削苍白。海风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在黑暗中依旧亮得惊人的眼睛。他没有看沈文朗,而是径直走到了花咏身边,与他并肩而立,目光同样投向远方黑暗的海面。
他的出现,让沈文朗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高途的平静,比花咏的冰冷更让他感到恐惧。
“小途……”沈文朗几乎是下意识地唤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最后的、可怜的希冀。
高途终于缓缓转过头,看向他。那眼神里没有恨,没有怒,只有一片深沉的、仿佛看透了世间一切虚妄的漠然。
“文朗哥,”高途开口,声音被海风送过来,轻飘飘的,却字字清晰,“你说过,可以给我自由和尊重。”
沈文朗急切地点头:“是!我可以!我现在依然可以!只要你……”
“太晚了。”高途打断了他,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从你把我当成一件可以算计的‘物品’,从你试图用我父母的遗物来操控我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不配说这两个字了。”
他微微偏头,看向花咏,仿佛在征求他的意见,又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花咏先生,”高途说,“我觉得,沈先生似乎并不太适合继续参与我们之前的‘约定’了。”
花咏掐灭了手中的烟蒂,火星在黑暗中划出一道短暂的弧线,最终湮灭。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目光重新回到面如死灰的沈文朗身上,“沈先生,从现在起,你以及沈氏集团,正式退出关于高途的所有权及相关利益约定。你在环屿港的项目,以及之前提及的所有合作,全部终止。”
他的话语如同最终的判决,不容置疑。
沈文朗踉跄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退出约定,终止合作……这意味着他之前所有的投入和野心全部付诸东流,沈家也将因此元气大伤,甚至可能一蹶不振!
“不……花咏先生,你不能……”他徒劳地挣扎。
“我能。”花咏的声音斩钉截铁,“这是你为自己的贪婪和愚蠢,必须付出的代价。”
他不再看沈文朗,转身拉开车门,对高途说:“走了。”
高途最后看了一眼失魂落魄、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般瘫软在地的沈文朗,眼神依旧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然后,他沉默地坐进了副驾驶。
车子发动,调头,毫不留恋地驶离了这片废弃的码头,将沈文朗和他破碎的野心,彻底抛弃在身后无边的黑暗与绝望之中。
车内一片寂静。
花咏专注地开着车,高途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被夜色吞噬的风景。
许久,花咏才开口,声音在密闭的车厢里显得有些低沉:
“满意了?”
高途没有立刻回答。他伸出手,指尖在冰冷的车窗上缓缓划过。
“无所谓满意不满意。”他轻声说,像是回答花咏,又像是告诉自己,“只是……清理掉了路上的,两块绊脚石而已。”
他的目光投向车窗外更深沉的夜色,那里,仿佛有新的风暴,正在未知的远方,悄然酝酿。
棋局上的对手,似乎少了两个。
但这盘棋,还远未到终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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