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霁在客房的独立卫浴里冲了个热水澡。温热的水流冲刷掉身上沾染的尘土和那股若有若无的、来自古宅的阴冷气息，也稍稍缓解了精神上的紧绷。他换上云衡准备的衣物——简单的白色棉质T恤和灰色休闲长裤，尺寸竟然意外地合身，仿佛为他量身定做。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清俊的面容因为刚洗完澡而透着些许血色，但那双眼睛依旧如浸在寒潭中的墨玉，冷静而疏离。云衡……他对自己似乎了解得过分细致了。从合作邀请，到这合身的衣物，都透着一股不寻常的意味。

走出房间，云衡已经不在客厅。空气中飘来一阵食物的香气。兰霁循着味道走到开放式厨房，只见云衡正背对着他，在料理台前忙碌着。他脱掉了西装外套，只穿着熨帖的白色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他动作娴熟地煎着牛排，旁边还煮着一锅浓汤。

这一幕充满了居家的烟火气，与他在副本中那种温柔却危险的姿态，以及在血月下发出合作邀请时的蛊惑感，形成了奇异的反差。

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云衡回过头，对他笑了笑：“稍等一下，马上就好。我猜你现在应该没什么胃口吃太复杂的东西，简单吃点补充体力。”

兰霁沉默地点了点头，在餐厅的桌子旁坐下。他看着云衡忙碌的背影，很难将眼前这个系着围裙、动作优雅地准备餐食的男人，与那个在诡异古宅中冷静分析、徒手挖坟的资深玩家联系起来。

很快，两份煎得恰到好处的牛排，两碗香气扑鼻的蘑菇浓汤，以及一份蔬菜沙拉被端上了桌。甚至还有一瓶醒好的红酒。

“喝一点吗？有助于放松。”云衡拿起酒瓶。

“不用，谢谢。”兰霁拒绝了。在未知的环境里，保持清醒的头脑是首要原则。

云衡也不勉强，给自己倒了小半杯，然后在兰霁对面坐下。“尝尝看，虽然比不上顶级大厨，但应该还能入口。”

兰霁拿起刀叉，安静地开始进食。牛排的火候确实掌握得很好，肉质鲜嫩，汁水充足。他吃得不多，但速度不慢，动作间带着一种良好的教养，尽管他是在福利院长大。

云衡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目光偶尔落在兰霁身上，带着不易察觉的欣赏和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解读的情绪。

“你的积分，打算怎么用？”云衡找了个话题。

“先兑换一些基础的体能强化和格斗技巧。”兰霁回答得毫不犹豫。在“红烛泪”中，他意识到光有冷静的头脑还不够，面对某些直接的危险，身体素质是硬伤。若非最后女鬼怨气爆发清场，他抢夺银簪的行动风险极高。

云衡赞同地点点头：“很明智的选择。前期积分宝贵，优先投资自身是最划算的。一些花哨的道具，反而可能产生依赖。”他顿了顿，补充道，“如果你需要建议，我可以帮你参考。毕竟……我踩过的坑可能比你走过的路还多。”他语气带着一丝玩笑，但眼神是认真的。

“谢谢。”兰霁道谢，语气依旧平淡，但并非客套。云衡的经验确实是他目前急需的。

“下午有什么打算？”云衡问，“如果想出去走走也可以，这座城市虽然是人造的，但细节很完善，几乎和真实世界没区别。”

兰霁想了想，摇了摇头：“我想先研究一下积分兑换列表。”他对逛街没什么兴趣，尤其是在一个虚假的世界里。尽快提升实力，应对下一场未知的副本，才是正事。

“也好。”云衡并不意外，“书房你可以随意使用，里面有电脑，虽然不能连接外界的网络，但内置了一些资料库，或许对你有帮助。我下午需要处理一点……‘生意’上的事情。”他晃了晃手中的红酒杯，唇角微扬，带着点商人般的狡黠。

午餐在一种相对平静的氛围中结束。兰霁主动帮忙收拾了餐具，然后便去了书房。

书房很大，书架占满了一整面墙，上面摆满了各种书籍，从历史、哲学到物理、数学，种类繁多。兰霁随手抽出一本高等物理教材翻看，内容竟然详尽而准确，并非摆设。这让他对“深渊回廊”的制造能力有了新的认识。

他在电脑前坐下，调出积分兑换界面，开始仔细研究。体能强化分为几个档次，从轻微提升到显著增强，所需积分也逐级递增。格斗技巧也是如此，从基础搏击到各种流派的武术甚至杀人术，应有尽有。

他现在的积分，刚好足够兑换一次初级的体能强化和基础格斗技巧灌输。没有犹豫，他选择了兑换。

一股暖流瞬间涌入四肢百骸，伴随着轻微的肌肉酸痛和酥麻感，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在被改造、激活。同时，大量的格斗姿势、发力技巧、应对策略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被迅速理解和吸收。过程持续了大约十分钟，结束后，兰霁感觉自己的身体轻盈了不少，力量感增强，脑海中也多出了许多实用的搏击知识。

他握了握拳，能清晰地感受到与之前的区别。这种立竿见影的提升方式，再次彰显了“深渊回廊”的超凡力量。

之后的时间，兰霁大部分都待在书房里，阅读那些书籍，尤其是历史和一些民俗传说相关的资料。云衡说的没错，他的大脑是更有用的武器，知识储备在任何时候都可能成为关键。

云衡下午确实外出了一趟，直到傍晚才回来。他换了一身深蓝色的家居服，少了些许白天的正式，多了几分居家的慵懒，但那份仿佛刻在骨子里的优雅并未减少。

“怎么样？有收获吗？”他递给兰霁一杯温牛奶，自己则端着一杯红茶。

“嗯。”兰霁接过牛奶，指尖碰到温热的杯壁，道了声谢。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过得异常平静。兰霁每天除了研究积分兑换和阅读资料，也会在公寓的健身房里进行锻炼，熟悉强化后的身体和灌输的格斗技巧。云衡似乎真的很忙，经常需要外出处理“生意”，但总会准时回来准备三餐，厨艺意外地相当不错。

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默契。云衡不再刻意强调“合作”，而是通过行动自然而然地照顾着兰霁的生活起居，并在他提出关于副本或兑换的问题时，给予详尽而富有见地的解答。兰霁则保持着他的清冷，话不多，但会接受这些安排，并在云衡偶尔因心脏病而脸色不佳、需要休息时，默不作声地递上一杯水。

这种平静，像暴风雨前的宁静，也像某种情感在无声中悄然滋生。

在休息期的第五天晚上，两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窗外城市的璀璨夜景。云衡忽然开口，语气带着一丝感慨：“有时候会觉得，这个世界比现实更真实。至少在这里，目标明确——活下去。”

兰霁侧头看他。云衡靠在沙发背上，灯光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桃花眼此刻显得有些悠远，仿佛透过眼前的繁华，看到了某些更深邃的东西。

“你在现实世界……”兰霁难得地主动问起。

云衡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你呢？在进入这里之前，你在做什么？”

“物理系研究生。”兰霁回答。

“很厉害。”云衡真心实意地赞道，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有时候，平凡的生活，反而是最奢侈的。”

兰霁沉默着。他对现实世界并无太多留恋，福利院的生活谈不上温暖，学业是他唯一的寄托。但若能选择，他当然不愿被困在这个生死一线的诡异游戏中。

“我们……还能回去吗？”他问出了这个所有玩家都关心的问题。

云衡沉默了片刻，轻轻晃动着手中的茶杯，看着里面晃动的液体，低声道：“不知道。传说……有玩家走到最后，窥见了‘深渊回廊’的真相，但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否回去了，还是……”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希望渺茫。

但这个答案，并没有让兰霁感到绝望。他早已习惯依靠自己。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他也会去争取。

第七天的傍晚，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暖橙色。两人刚吃完晚饭，冰冷的机械提示音准时在脑海中响起：

【休息期结束。】

【下一副本即将开启，请所有挑战者做好准备。】

【传送倒计时：10、9、8……】

兰霁和云衡对视一眼。

云衡站起身，走到兰霁面前，高大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他伸出手，脸上是惯有的、温和而令人心安的笑容，只是眼底深处多了一丝凝重：

“又要开始了。准备好了吗，我的搭档？”

兰霁看着那只骨节分明、却带着病态苍白的手，又抬眼看向云衡那双深邃的眼睛。这一次，他没有太多犹豫，清冷的眸中闪过一丝决然，抬手，握住了那只手。

掌心相触的瞬间，带着彼此的体温和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

“走吧。”

【……3、2、1。传送开始。】

失重感再次降临，窗外的繁华夜景如同褪色的油画般迅速模糊、消散。新的未知与危险，已在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