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途开始做梦。
梦境光怪陆离,有时是父母模糊的笑脸和破碎的温暖片段,有时是盛少游坠入深渊时不甘的怒吼,有时是沈文朗在黑暗中绝望伸出的手。但更多的,是花咏。有时是花咏冰冷审视的目光,有时是他指尖拂过保护环的触感,有时是他那句低语——“记住这种感觉”。
这些梦境如同无声的潮汐,夜夜冲刷着他紧绷的神经,将白昼里压抑的恐惧、愤怒、屈辱以及那丝危险的、对权力内核的窥探,全部翻搅上来,暴露在潜意识的海滩上。
他醒来时总是异常清醒,冷汗浸湿额发,内心却一片冰冷的空洞。他知道,这是代价。靠近火焰,难免被灼伤,甚至……被同化。
他需要做点什么,来确认自己依旧是自己,来抓住那点即将湮灭的“自我”。
机会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降临。花咏需要短暂离开本市,前往邻区签署一份至关重要的合作协议,行程严格保密,仅限少数核心人员知晓。这一次,花咏没有带高途同行,也没有像上次那样将他完全禁足,只是加强了公寓的安保,并留下指令,让高途“安静待着”。
“安静待着”。一个模糊的指令,留下了可供操作的空间。
高途站在空荡的客厅里,听着花咏离开后电梯下行的微弱声响,内心某种蛰伏已久的东西,开始悄然苏醒。他知道花咏的书房里,有一台不连接外部网络的、物理隔离的高安全性终端,里面存储着花氏最核心的机密,包括……那份被搁置的A7项目——Omega信息素靶向调控技术的完整资料。
他想要它。
不是出于任何具体的计划,更像是一种本能的反抗,一种对掌控者最核心领域的亵渎与窃取。他要拿到那本该用于控制他的技术的钥匙,哪怕他暂时不知道如何使用这把钥匙。这是一种象征,象征着他在被同化的边缘,完成了一次对掌控者权力的隐秘窃取。
风险极高。书房有独立的生物识别和动态密码系统,任何非法闯入都会触发最高级别警报。安保系统无死角,安娜教官虽然不再是威胁,但新的安保负责人是花咏的死忠。
但他必须尝试。
他利用这段时间观察到的安保换岗规律,以及从花咏偶尔流露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的行为模式,开始制定计划。他不能硬闯,只能智取。
他选择了花咏离开后的第二个夜晚。当晚,他借口身体不适,提前回到房间休息,并服用了小剂量的、之前医疗组开给他的、用于稳定神经的辅助药物(他偷偷留存了一些)。药物会让他显得疲惫虚弱,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干扰保护环对他生理数据的精确监测,制造出“睡眠不稳”的假象。
午夜时分,他悄无声息地起身,换上一身深色衣物。他没有选择从正门进入书房,而是通过相连的、用于清洁和维护的狭窄通道(这是他之前偶然发现的,通道入口被一幅活动的装饰画巧妙掩盖,似乎并未纳入日常安保重点扫描范围)。
通道内布满灰尘,空气混浊。他屏住呼吸,凭借着记忆和手机屏幕微弱的光亮,在黑暗中摸索前行。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每一次声响都像是在为他的叛逆敲响丧钟。他能感觉到颈后的保护环如同一个冰冷的监视者,但他赌那点药物和自身强行控制的平静,能够暂时骗过监测系统。
短短几十米的通道,仿佛漫长如一个世纪。他终于到达通道尽头,那里有一扇不起眼的、需要特定频率声波才能从内部开启的暗门,与书房的一面书柜相连。这个频率,是他某次花咏开启暗门取东西时,凭借超常的记忆力和对声音的敏感,硬生生记下的近似音调。
他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一个经过改装的小型发声装置,调整到记忆中的频率,贴近暗门。
“嗡……”一声极其轻微、几乎无法察觉的震动。
暗门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
高途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他侧身挤了进去,重新将暗门关好。
书房内一片黑暗,只有仪器待机的指示灯散发着幽微的光芒。那台物理隔离的终端,就安静地放置在花咏书桌后方一个特制的合金柜子里。
他走到书桌前,没有开灯。他知道柜子的密码锁结合了指纹和动态密码。指纹他无法获取,但动态密码……花咏有一个习惯,他会将一部分重要但不涉及核心机密的临时密码,记录在一本看似普通的皮质笔记本的特定页角,用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符号标记。这是一种冗余备份,也是一种过于自信的表现。
高途之前被允许在书房活动时,曾“无意”中瞥见过那本笔记本的位置。他凭借着记忆,在黑暗中准确无误地摸到那个书架,取下那本笔记本,然后用手机屏幕的光快速翻到记忆中的页角。
那里果然有几个潦草的、看似随意的划痕。他迅速解读着这些划痕代表的数字和字母顺序,结合花咏常用的几种密码生成逻辑,在脑海中飞速计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伴随着被发现的风险。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冰凉。
终于,他得出了一串可能的密码组合。
他走到合金柜前,深吸一口气,将手指按在指纹识别区旁边(他知道这样会触发警报,但他赌的是花咏设定的警报层级和响应时间),然后迅速输入了那串动态密码。
“滴——”
一声轻微的、代表通过的提示音!
柜门应声弹开一条缝隙!
高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他迅速拉开柜门,里面那台终端正安静地放置着。他拿出一个微型、一次性使用的物理拷贝装置(这是他利用之前学习电子知识时,偷偷搜集零件组装的,极其简陋,但或许有用),颤抖着连接到终端的数据接口上。
拷贝开始,进度条缓慢地移动。每一秒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他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能感觉到保护环下腺体因为极度紧张而微微发热。他死死盯着进度条,祈祷着不要有任何意外。
90%... 95%... 99%... 100%!
拷贝完成!
他迅速拔下装置,关闭终端,将一切恢复原状,关上合金柜,将笔记本放回原处。
然后,他沿着原路,再次穿过那条黑暗狭窄的通道,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整个过程,不到十五分钟。
他靠在房门上,浑身虚脱,汗水已经浸透了里层的衣物。手中的微型拷贝装置硌着他的掌心,传来滚烫的触感,仿佛他刚刚窃取的不是数据,而是一团来自地狱的火焰。
他做到了。
在花咏绝对掌控的王国里,在他的眼皮底下,他窃取了他最核心的秘密之一。
一种混杂着巨大恐惧、极度兴奋和扭曲成就感的情绪淹没了他。他滑坐在地,将脸埋入膝盖,身体因为后怕和激动而微微颤抖。
他没有变成花咏。
他利用了从花咏那里学来的一切——观察、分析、计算、冒险——完成了一次属于自己的、隐秘的反抗。
他是窃火者,从掌控者的神坛上,偷下了一簇危险的火种。
这火种或许会最终焚毁他自己,但至少在此刻,它照亮了他内心深处那片几乎被同化的荒原,让他清晰地看到——他依然是高途,那个不甘被命运摆布,誓要复仇的高途。
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属于花咏的王国依旧稳固。
但高途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他握紧了手中的拷贝装置,如同握住了自己的命运。
接下来,就是如何利用这簇火种,在这片冰冷的荒原上,点燃一场真正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燎原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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