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梧提着药箱穿过城南长街时,天刚蒙亮。
街上已有百姓排队等在城隍庙前。
她昨夜贴了告示,今日要为灾民施粥送诊。这些人从北地逃荒而来,一路风餐露宿,不少人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她放下药箱,让小厮把大锅架起。
米粥熬开后,她亲自盛了一碗递给一个孩子。那孩子捧着碗的手直打颤,忽然身子一歪,倒在母亲怀里。
周围人惊叫起来。
沈清梧立刻上前探脉,指尖刚搭上手腕,就觉跳动急促如鼓点。她掀开孩子眼皮,瞳孔已有些涣散。旁边几个大人也陆续倒下,额头滚烫,四肢抽搐不止。
“快把他们抬到棚子里!”
她一边喊,一边打开银针包。
五根银针依次刺入头顶与肩颈穴位,抽搐慢慢停了。
她松了口气,转头对小厮说:“去取我配好的清热散,加水煎煮。”
药汤很快端来,她亲自喂进病人嘴里。半个时辰后,几人的体温开始回落,呼吸也平稳下来。
围观百姓渐渐安静,有人低声议论:“这姑娘真是神医。”
话音未落,一道尖细嗓音突然响起:“谁准你在这里私自行医?”
人群分开,一名穿青袍的老者拄着拐杖走来。他胸前绣着太医院徽记,脸色阴沉。
沈清梧认得他,是太医院院士周文远,专管药典审核。
她站起身行礼:“回大人,我是奉知府令在此义诊,并非私自行医。”
“义诊?”
周文远冷笑,“你给这些人喝的是什么?”
“是退热解毒的方子,用了连翘、黄芩、金银花……”
“住口!”
他猛地挥手,袖子扫翻药锅。褐色药汁泼了一地,蒸腾起淡淡药香。
“你用禁药!这些药材未经官府核准,擅自动用就是死罪!”
他高声喝道,“庶女无权行医,竟敢妄用偏方害人性命,其心可诛!”
百姓们面面相觑,有人往后退了两步。
沈清梧没动。她看着地上洒落的药汤,又看向那些刚醒过来的人。
“你说我用禁药?”
“自然!”
周文远挺直腰板,“《太医典》明令,民间不得擅自调配涉及军需药材的方剂。黄芩乃战时储备用药,你竟大量使用,居心何在?”
“原来如此。”
她点点头,“那您可知,昨日幽州送来三车药材,其中就有两车是黄芩?说是镇北王下令调拨,用于赈灾。”
周文远一愣。
她继续说:“您要是不信,可以去药铺查登记簿。编号七十三至七十五的货单上,盖着兵部印信。”
人群里传来窃笑。
周文远脸色发青:“就算药源合法,你也无执照行医!一个知府庶女,凭什么给人看病?”
“凭她救活了我儿子。”
一个沙哑声音从角落传来。
众人回头,是个拄拐老者缓步走出。他左腿残废,走路一瘸一拐,却走得稳当。
“周大人,三年前您上门要买我家祖传的退热方,出价五十两。我没卖。您说‘不识抬举’,拂袖而去。”
他盯着对方,“三天前您又来了,带了两个衙役,说再不交方子就要治我‘藏匿秘方、妨碍公务’的罪。”
周文远嘴唇微抖:“胡说八道!我岂会做这种事!”
“那你敢不敢让我把方子念出来?”
老人冷笑,“看看和你上个月呈给太医院的‘新研制退热汤’是不是一字不差?”
四周一片哗然。
沈清梧静静看着这一幕,忽然开口:“周大人,您若真关心百姓安危,不如先看看这些人的病情。他们不是普通发热,是染上了时疫。”
“放肆!”
周文远怒喝,“小小女子懂什么时疫!那是朝廷备案的大病,岂能随意定论!”
“那您告诉我,”
她直视对方,“如果一个人先发冷,后高热,伴随抽搐、神志不清,舌苔厚黄,脉象浮数——这是什么?”
周文远张了张嘴。
“还有,”
她指向地上残留的药汁,“您刚才打翻的药汤里,有一味紫苏叶。它遇酸会变红。我让人试过了,加了醋之后,颜色果然变了。这说明药里没有掺毒。您可以当场验证。”
没人说话。
她弯腰捡起空碗,递给身边妇人:“这是我刚喂完药用的碗。您闻闻,有没有异味?再摸摸孩子的额头,是不是比刚才凉了些?”
妇人接过碗凑近鼻尖,点头:“是药味,很干净。”又伸手摸了摸孩子额头,“真的,烧退了。”
人群开始骚动。
“她说得对,我男人喝了药也能坐起来了。”
“我家娃抽筋的时候她一针扎下去就不抖了,这还能是假的?”
“人家免费看病送药,你们当官的倒好,上来就砸锅!”
周文远站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沈清梧走到他面前,声音不高:“大人,我知道您想夺我的方子。但治病救人,不该讲身份贵贱。您要是真有本事,不如留下来一起看诊。这么多病人等着,争这些虚名做什么?”
老者忽然笑了:“这话我爱听。”
他转身面向百姓,举起拐杖:“各位,这位姑娘昨天挨家挨户送药,自己熬到半夜。她娘死得早,没人撑腰,可她从来没躲过事。今天谁再说她一句坏话,先问我这把老骨头答不答应!”
“我们也不答应!”人群中有人喊。
“对!她是好人!”
“药是我们自愿喝的,谁敢抓她,我们一起去衙门作证!”
周文远站在原地,手指掐着手掌。他看了看沸腾的人群,又看了看沈清梧平静的脸,忽然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沈清梧没拦他。
她蹲下身,重新取出药罐开始煎药。小厮连忙过来帮忙添柴。
太阳升到头顶时,第二批病人已被安置妥当。有个小女孩拉着她的衣角,仰头问:“姐姐,你会一直在这儿吗?”
她低头笑了笑:“等你们都好了,我就走。”
女孩抱紧她的腿:“别走,我们喜欢你。”
她轻轻摸了摸孩子的头。
远处巷口,一辆马车静静停着。车帘掀起一角,露出半张冷峻的脸。
萧云谏收回目光,对身旁暗卫低语:“记下太医院周文远,三日之内接触过哪些人。”
暗卫点头应下。
他又看了一眼城隍庙方向,放下帘子。
马车缓缓启动,碾过街面落叶。
沈清梧正把一碗新熬的药递给一位老人。老人双手接过,忽然老泪纵横:“姑娘,你长得真像我早逝的女儿。”
她怔了一下,随即微笑:“那您以后叫我一声女儿,也不算骗人。”
老人颤抖着唤了一声:“闺女……”
她眼眶微热,低头继续忙碌。
药罐咕嘟作响,蒸汽袅袅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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