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车的烟味浓的能呛死人，桑榆拿着手机屏幕上敲下几个字：“有什么事吗？”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笙卓韫嗤笑一声。他抬手本想掐灭烟蒂，往烟灰缸递去的，但手一滑，烟蒂烫到手掉在地毯上，把烫得他赶紧抬脚，膝盖又撞到沙发扶手，低骂一句：“靠，真邪门。”

桑榆吓了一跳，下意识起身想去捡烟蒂，刚迈开一步又停住了。

房车的顶灯突然亮起，刺眼的光线让两人都眨了眨眼。笙卓韫揉着膝盖，抬眼看向桑榆：“李狐狸办公室的话，我听见了。”

桑榆的脸“唰”地白了，嘴唇动了动，喉间滚出一丝极轻的沙哑声响，却没拼成完整的话。

他猛地低下头，装者若无其事

“妹妹是假的吧？”笙卓韫的声音有点挑衅，没带指责，“既然会说话，就不要打字？”

桑榆的肩膀猛地一僵，没抬头，也没点头，只是拿着写手机的手更紧了。他飞快写下：“你听错了吧。”

笙卓韫挑眉，起身时没注意脚下的电线，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桑榆的肩膀微微发抖，写字板上慢慢写下：“没有，是我自己想拍。违约金是合同规定，很正常。”

他在撒谎，语气却尽量平静——承认了，就意味着现在拥有的一切都会化为乌有，他赌不起。

笙卓韫看着那行字：“笨死了。”笙卓韫骂了一句，语气却没半点火气，转身从柜子里翻出一包纸巾，关的时候太急把不拇指夹了一下后扔给桑榆，“真当自己是铁做的？明星不行就网红呗。”

昏暗的房车中桑榆深吸一口气。

桑榆接住纸巾，攥在手里，还是没抬头。

笙卓韫被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气笑了，转身走到窗边，背对着他，脸上写满了无语：“但是我得提醒你，在这个地方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哈。”

说完，他没回头，刚走到窗边，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前扑去，额头“咚”地撞在玻璃上。

“嘶——”他疼得倒抽一口凉气，揉着额头转身，正好对上桑榆憋笑又不敢笑的眼神。

桑榆抿了抿唇，拿起手机在键盘上写下：“你没事吧？”

笙卓韫的脸快绿了，被桑榆那点藏不住的笑意戳得火大：“笑什么笑？手机拿稳了，别掉地上砸脚！”

桑榆赶紧抿紧唇，把笑意压下去，指尖刚要敲字，声音却先一步飘了出来：“你……真没事吗？”

那声音带着久不说话的沙哑，却吐字清晰。

两人同时愣住。

桑榆自己都吓了一跳，下意识捂住嘴，但转念一想，为什么不能说呢？

笙卓韫挑了挑眉，诧异只在脸上停了一秒，随即恢复别扭模样，压根没提“说话”的事，只是嗤笑：“皮糙肉厚，撞一下死不了。”

他转身翻出医药箱，胡乱摸了片消肿贴往额头上一贴，结果拿成狗皮膏药了……

“愣着干什么？”笙卓韫扫他一眼，“赶紧换身干衣服，喝杯热水，想冷死啊。”

桑榆点点头，刚起身，就听见他又说：“违约金的事，明天我去找李狐狸谈，你不用管。”

“不用。”桑榆下意识开口，声音比刚才稳了点，带着点固执，“我自己的事，自己解决，就算我解约了，你也可以再找另一个艺人。”

笙卓韫挑眉，没争辩，也没再多说，扯过旁边的毯子往身上一盖，往沙发上一躺，背对着桑榆，语气硬邦邦的：“随便你。我困了，睡会儿，别吵我。”

他说完直接闭眼，额头上的消肿贴（狗皮膏药）歪歪扭扭，也没心思调整，刚躺平就被沙发缝里的零食袋硌了下腰，低骂一声“晦气”，翻了个身才安分。

桑榆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那点紧绷的恐慌莫名松了些。

他没再说话，默默走到屏风后换衣服——还是一条浅色连衣裙，只是比戏服厚了点。换完出来，见笙卓韫已经睡着。

桑榆放轻脚步，倒了杯热水，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捧着，心里五味杂陈。

房车外夜色渐浓，车厢里很安静，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交织。桑榆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捧着温热的水杯，指尖的暖意却抵不过心里的翻涌，他回忆起这三年的痛苦，让他泛。着恶心。

他走到屏风后，看着挂在衣架上的戏服。

那条湿透的薄纱裙还在滴水，领口的蕾丝已经有些变形。

这三年，他穿着各式各样的裙子，画着精致的妆容，想到这里让他感到窒息。

刚才开口说话的瞬间，那种冲破束缚的感觉，虽然带着慌乱，却让他莫名松了口气。

也许，是笙卓韫那副别扭却坚定的样子，给了他一点勇气？

桑榆靠在屏风上，闭上眼睛。他想起三年前，自己走投无路，揣着仅剩的几百块钱跑到娱乐公司门口，想找个机会当练习生。是李总“慧眼识珠”，说他颜值出众，还签了看似优厚的合同。

他当时以为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却没想到，这只是另一个深渊的开始。

合同里藏着无数霸王条款，违约金高达500万，任何“违约行为”都能成为李总拿捏他的把柄。淋雨戏、酒局、恶意炒作……只要能带来流量和利益，李总从不会考虑他的感受。他想过反抗，可一想到那笔天文数字的违约金，想到自己无依无靠的处境，就只能把所有委屈咽进肚子里。

可现在，笙卓韫说，要跟他一起扛。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桑榆就赶紧摇了摇头。他不能拖累笙卓韫，经纪人跟着艺人解约，等同于自毁前程。

李总在圈子里人脉广，笙卓韫要是跟他撕破脸，以后恐怕很难再立足。

“笨蛋。”他低声骂了自己一句，声音沙哑却清晰。

窗外泛着白时，笙卓韫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坐起身，揉了揉额头上的狗皮膏药，黏腻的触感让他皱了皱眉，随手扯了下来，露出底下发红的肿块。

他转头看见桑榆靠在屏风边睡着了，眉头微蹙，像是在做噩梦。

笙卓韫放轻脚步走过去，把自己身上的毯子轻轻盖在他身上。

桑榆的睫毛颤了颤，没醒，只是往毯子里面缩了缩，像只缺乏安全感的小猫。

笙卓韫转身走到桌边，从背包里翻出一份文件，回想起李狐狸还欠他员工费就莫明的想动手。

“醒了？”笙卓韫听见身后有动静，回头看见桑榆已经坐起身，正低头整理毯子。

桑榆点点头，嗓子有点干：“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刚起。”笙卓韫把文件收好，语气恢复了平时的硬邦邦，“收拾一下，吃完早饭，跟我去找李狐狸。”

桑榆心里一紧：“我自己去吧。”

“为啥？”笙卓韫挑眉。

他说完，转身拉开房车车门。

清晨的冷风灌了进来，带着点湿气。笙卓韫裹了裹夹克，回头看见桑榆还坐在原地，脸色有点发白，忍不住补充了一句：“人生那么长，你为什么一定得栽在他那？。”

桑榆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那点犹豫慢慢消散。他站起身，走到笙卓韫身边：“我跟你去。”

两人没去片场的食堂，在附近的早餐店随便吃了点东西。

笙卓韫一边啃着包子，一边给律师发消息，时不时皱着眉打字，嘴里还嘟囔着“这老狐狸肯定耍花招”。

桑榆坐在对面，看着他忙忙碌碌的样子，突然觉得，好像不管遇到什么事，只要有笙卓韫在，就不用那么害怕了。在吃饭时，时不时有人认出他（她）想要和他签名。

吃完早饭，两人直接去了李总的办公室。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李总打电话的声音，语气谄媚：“王总，您放心，他不敢不拍，500万违约金压着呢。”

桑榆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指尖紧紧攥着衣角。

笙卓韫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别慌，然后抬手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李总看见他们，愣了一下，随即挂了电话，脸上堆起虚伪的笑容：“卓韫，桑榆，你们怎么来了？今天不是要拍戏吗？”

“戏拍不了了。”笙卓韫走到办公桌前，把文件往桌上一扔，“李总，我们来谈解约。”

李总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神沉了下来：“解约？笙卓韫，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合同还没到期，解约可以，500万违约金，一分都不能少。”

“500万？”笙卓韫嗤笑一声，弯腰拿起文件，翻到其中一页，“李总，您还好意思提违约金？合同里明确规定，艺人的工作强度不得危害身体健康，您逼桑榆连续三天拍淋雨戏，还拒绝提供保暖措施，这已经违约了。”

李总脸色一变：“我那是为了艺术效果！桑榆是公众人物，牺牲一点怎么了？”

“牺牲？”笙卓韫把文件扔到李总面前，“去年他因为拍戏高烧不退，住院了半个月，您让助理送了点水果就完事了。还有庆功宴上，您逼他喝白酒，他酒精过敏，差点出事，这些您都忘了？”

李总被怼得哑口无言，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看向桑榆：“桑榆，你也想解约？你别忘了，是谁把你从泥坑里拉出来的？没有我，你现在还是个没人要的穷小子！”

桑榆抬起头，眼神里没了之前的怯懦，带着点固执和坚定：“李总，我感谢您给我机会，但我不想再用健康换流量了。”

他的声音虽然沙哑，却字字清晰，“违约金的事，我们可以谈，但我不会再任由您摆布。”

李总愣住了，显然没料到一直逆来顺受的桑榆会突然反抗。

他反应过来后，气得拍了一下桌子：“好啊，你们翅膀硬了！想解约可以，500万，少一分都不行！不然我就把桑榆男扮女装、欺骗公众的事曝光，让他彻底在圈子里混不下去，也不是不行。”

这是桑榆最害怕的事。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笙卓韫立刻挡在他身前，眼神冰冷：“李总，威胁人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他突然微微一笑：“您要是敢曝光他，我们就敢把您这些年压榨艺人、偷税漏税的证据交给媒体，到时候谁更惨，还不一定，对了，你还欠着我几千块钱没给我结账呢。”

李总脸色骤变：“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是不是胡说八道，您心里清楚。”笙卓韫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一个文件夹，“这里有您和合作方的聊天记录，还有公司的财务报表截图，足够让您喝一壶的了。”

其实笙卓韫手里的证据还不够充分，但他笃定李总心里有鬼，不敢赌。

果然，李总看着手机屏幕，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沉默了很久，才咬牙切齿地说：“笙卓韫，你够狠。解约可以，违约金不能少，300万，一分都不能再降了。”

“100万。”“李老板违约在先，而且桑榆这三年为公司赚的钱，早就远超合同价值了。100万，我们现在就转账，合同当场解除，还有先把我工资结了。”

“你做梦！”李总怒吼，“至少200万！不然免谈！”

“150万。”笙卓韫看着他，“这是我们能接受的最高价格，您要是不同意，我们就只能走法律程序了。

到时候法院判决下来，您不仅拿不到违约金，还得赔偿桑榆的损失，得不偿失。”

李总盯着笙卓韫看了很久，眼神里满是不甘和愤怒。

他知道笙卓韫说的是实话，要是真闹上法庭，他未必占优势。

而且笙卓韫手里有他的把柄，他不敢冒险。

“好，150万！”李总咬着牙说，“三天之内，把钱打到公司账户，否则合同继续生效，我照样可以曝光他！”

"对了，先把我工资结一下，或者你想把它算进这个违约金里面也行。”

李老板被气得咬紧牙关，有话却说不出："嗯。”

“没问题。”笙卓韫点头，“但您得先签解约协议，并且承诺永远不曝光桑榆的秘密。”

李总不耐烦地挥挥手：“行，我让法务部现在就拟协议。”

看着李总打电话的背影，桑榆悄悄拉了拉笙卓韫的衣角。

笙卓韫回头看他，眼神里带着点安抚：“别担心，没事的。”

“150万……”桑榆的声音有点哽咽，“我现在没那么多钱。”

“我有。”笙卓韫说得轻描淡写，“我这些年攒了点积蓄，先帮你垫上。等你以后发展好了，再还我就行。”

桑榆愣住了，眼眶瞬间红了。他知道笙卓韫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这些积蓄肯定是他省吃俭用攒下来的。

“不行，我不能用你的钱。”桑榆摇摇头，“我可以去借钱，或者……”

“别废话。”笙卓韫打断他，语气硬邦邦的，“我是你经纪人，帮你是应该的。而且，我相信你以后肯定能赚回来。”

他本想往前走一步，结果一脚踩着没有系好的鞋带，踉跄的往前摔了一步，差点摔到地上。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塞到桑榆手里：“哭什么？是真男人就别哭。”

桑榆接过纸巾，攥在手里，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了下来。

法务部的人很快就把解约协议送了过来。李总签完字，把协议扔给他们，脸色难看地说：“滚吧，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们。”

笙卓韫拿起协议，看了一眼，确认没问题后，拉着桑榆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走出公司大楼的那一刻，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桑榆抬头看着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走路不看路的笙卓韫还是撞到了柱子上……

他的额头上还留着狗皮膏药的痕迹，阳光照在上面，显得有点滑稽。

桑榆看着他，没忍住，笑了出来，眼泪却也跟着掉了下来。

“笑什么？”笙卓韫挑眉，伸手帮他擦掉眼泪，动作有点笨拙，“哭哭笑笑的，像个傻子。”

“对了，”桑榆突然想起什么，笑着说，“你昨天拿错了药，把狗皮膏药当成消肿贴了。”

笙卓韫的脸红了一半，瞪了他一眼：“要你管！还不是因为着急给你找药！”

三天后的午后，银行大厅里的空调风带着点凉意，桑榆指尖划过手机屏幕，确认转账金额“1400000”无误后，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发送键。

转账成功的提示弹出时，他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颤。

他长叹一口气，毕竟这可是她三年以来省吃俭用，没有卖过一级奢侈品，还饱受着气压，省出来的那么点钱。

笙卓韫站在他身边，指尖在手机上快速操作，10万转账紧随其后到账。

他揣回手机时，夹克袖口磨得发毛的边角蹭过裤腿，这10万是他做经纪人五年省吃俭用的全部家当。

“齐了。”笙卓韫声音依旧硬邦邦的跟没有魂没什么区别。

他却伸手拍了拍桑榆的肩膀，掌心带着点粗糙的温度。

桑榆没说话，点开手机里最后一个标注着“艺人桑榆”的社交账号，看着粉丝留言里“姐姐要照顾好自己”的关心，指尖顿了顿，最终还是按下了注销键。确认按钮点击的瞬间，他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长长舒了口气，眼底积压的阴霾散了大半。

两人走出银行，午后的阳光有些晃眼。

桑榆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刚换的简单T恤牛仔裤，终于不用再穿那些束缚人的裙子，脚步都轻快了些。

风一吹，带来远处街道的喧嚣，两人并肩往前走，影子被阳光拉得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