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瑾跑起来简直像只撒欢的哈士奇。

谢昭昭被他拽得踉踉跄跄，感觉自己的肺管子都要被这倒灌的凉风给捅穿了。

袖口里那块星晷残片也是个不省心的主儿，这会儿烫得像刚出炉的烤红薯，隔着两层绸缎都能闻到一股布料快要焦糊的味道。

再捏着，手心就得熟了。

趁着跨过太医署二门那道高门槛的功夫，谢昭昭借着身形一歪，指尖像是要去扶谢怀瑾的腰，实则那是条滑腻腻的泥鳅，顺势一勾一送。

“嘶——哥你慢点！”

话音未落，那块烫手的山芋已经神不知鬼觉地滑进了谢怀瑾腰间那块墨玉佩的绦带夹层里。

那玉佩是谢家祖传的老坑种，凉性大，正好给这残片降降温。

几乎就在残片贴上玉佩的刹那，原本跑得虎虎生风的谢怀瑾突然觉得腰眼一麻，像是被人用指头狠狠戳了一下笑穴，接着左脚就很不给面子地绊了右脚。

“哎哟我去！”

这一跤摔得那叫一个瓷实。

刚好有个药童端着木托盘从回廊拐角冲出来，两人撞了个满怀。

哗啦啦——

托盘里的药材天女散花般泼了一地。

谢昭昭还没来得及喘匀气，眼神就先凝在了地上。

当归滚得最远，远志撒在中间，朱砂粉则是扑了一层红雾。

这三样东西落地不是乱糟糟的一团，反而极有灵性地拼凑成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篆体“心”字。

当归养血，远志安神，朱砂镇惊。

这哪是洒药，分明是地皮在喊救命。

“五公子！您没事吧？”

一道清冷又带着点焦急的女声传来。

林晚照快步从内堂迎了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盏刚煎好的汤药。

谢昭昭抬眼一看，瞳孔微微收缩。

这姑娘看着气色还行，就是左耳那针眼大的耳洞周围，泛着一圈诡异的青黑，那是被煞气侵蚀入骨的征兆。

眼瞅着林晚照就要去扶谢怀瑾，谢昭昭突然一步窜上前，动作快得根本不像个病人，一把夺过林晚照手里的药盏。

“渴死我了！借口水喝！”

她仰头就灌，豪迈得像是在梁山泊聚义厅。

褐色的药汁滚过喉咙，谢昭昭舌尖却极为刁钻地抵住了盏沿内侧的一道刻痕。

那是钦天监以前为了防止宫人不听话，偷偷刻下的“镇心符”暗纹。

咕咚。

随着吞咽的动作，她丹田里仅存的一丝气劲顺着舌尖，“滋”地一下注入了那道暗纹。

盏底微不可察地亮了一瞬，旋即熄灭。

这股被激活的符力并没有进谢昭昭的肚子，而是顺着两人刚才交接药盏时指尖那一瞬的触碰，像是电流一样，瞬间轰进了林晚照的心脉。

林晚照身子猛地一僵，原本有些浑浊的眼神瞬间清明了几分，连耳垂上那圈青黑都淡下去了不少。

还没等这口药咽到底，外头朱雀街上忽然传来一声闷雷般的巨响。

“咚！”

那是重达千钧的玄铁马蹄狠狠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

谢昭昭脚下的地面都跟着颤了三颤。

她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来了。

全京城能把马骑出拆迁队气势的，除了那位摄政王萧珩，找不出第二个。

这一脚下去，太医署西墙根下那团一直像鬼影一样扭曲的槐树影子，像是被人用烧红的剪刀拦腰剪断，“崩”的一下散了。

与此同时，刚才还觉得胸口闷痛的林晚照，忽然觉得身上一轻，那种如影随形的压迫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强的煞气……”谢昭昭抹了把嘴角的药渍，心里暗暗吹了声口哨。

这位王爷不仅是个天然的煞气绝缘体，还是个人形破阵机。

这一脚正好踩在玄尘那个老道士远程控蛊的气机节点上。

而在谢昭昭视线的余光里，街角茶棚那一闪而过的青色衣角也没逃过她的眼睛。

沈砚手里那卷《皇陵地脉图》展得平整，指尖上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星砂灰。

他正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似笑非笑地往这边看了一眼，随后指尖在图卷上某处轻轻一点。

那位置，分明标着“太医署”三个字。

好家伙，这是都在这儿等着呢。

谢昭昭扶着门框，装作一副跑岔了气的虚弱样，垂下的眼帘却死死盯着门槛下的那条青砖缝隙。

刚才萧珩那一脚震得太狠，砖缝里的陈年积灰被震得飞了起来。

三粒极细小的浮尘，在半空中诡异地悬停了两息，既不落下也不飘散，而是顽强地排成了一个歪斜的勺子形状。

北斗指路，这是要开局了。

“五哥。”

谢昭昭忽然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半点虚弱，反倒透着股让人头皮发麻的兴奋。

谢怀瑾还在那揉屁股：“啊？咋了妹？”

谢昭昭没说话，劈手夺过他怀里那个还剩点糖渣的琉璃罐子。

“砰！”

一声脆响。

她将那空糖罐子口朝下，狠狠扣在了那几粒悬浮的尘埃之上。

原本飘忽不定的尘埃瞬间被扣死在罐底，随后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倏然沉入青砖缝隙，消失不见。

“咱家的算命摊子，”谢昭昭拍了拍手上的灰，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眼底却是一片冰冷的清明，“今儿个就算是从这破罐子底下开张了。”

她转过身，目光落在谢怀瑾那只撑在地上的手掌上，眼神忽然变得像是一只盯上了猎物的猫。

“不过开张之前，还得借五哥身上一样东西用来祭旗。”

说着，她指尖一翻，那枚刚从林晚照耳边顺下来、还没来得及扔的细银针，已经在阳光下闪过一道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