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尾。又是一年毕业季。

今年的夏季格外闷热。梅雨季刚过，三伏天便接踵而至。闷热的空气中又带了些许潮湿。

陈疏白趴在课桌上，耷拉着眼皮，眉眼间带了些烦躁疏离，手里握着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

兀的。教室木门被我蓄力推开，“哐”的一声作响，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来人拍了拍手，扯着嗓子喊：“听说这次月考的成绩会发在家长群里，大家做好心理准备！”

陈疏白晃悠着扇风的手一顿。随后又若无其事的扇了起来。

“没事的。你一定能考好的。”

耳边传来陈砚春有些傻里傻气的鼓励，陈疏白没理会他，继而又听见了两声“嘿嘿”声。

他和陈砚春相识于家后面的“后山”。那时候他一直以来悉心照料的兔子和他的雕刻工具，一并被她妈埋在了那片后山。

那天上了一天学，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了家的他，被单方面的通知，像圣旨般勒令他不得违抗。

他没什么过激的反应，只是规规矩矩放好书包，慢吞吞却又有些决绝的出了门，他知道的他的兔子活不了了的，反正养了那么久他也有点累了了，不养也可以的，那些雕刻工具也可以自己攒钱再买的，一切都无所谓的。

他是这么想的，但他脚下步子没停，仍旧执拗的缓慢的往那片后山走去。

后山上坐落了几户人家，能上山的路也只是那些人家在坡上凿出来的楼梯，本就不太好落脚，天黑了也就更不好走了，陈疏白来来回回脚滑过几次，手磨破了皮，才有些狼狈的到了山顶。

整片后山可谓相当的大的，越往里走，你甚至能看到有些老人家在这里开了荒，种了地。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踏足过这里了，对于地形也早就忘得差不多了，他母亲踏足这里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所以疏白没有走远。

他就在通着下山的路那一块空地找，用手一点点在地上摸着，企图摸出一块土壤有些松的地方……

他觉得他有些累了。不清楚到底是自己又做错了什么触了父母的逆鳞，还是他的兔子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又或者是他的雕刻工具碍了谁的眼。

哦。也可能是那雕刻完满地的木屑，遗漏了哪里没打扫干净吧。

他在心里默默想着，一一细数自己的罪责，他有些麻木地盯着眼前的空地，眼神里没有悲伤的湿润感，也没有委屈的脆弱，只有“灰蒙蒙的空”。

陈砚春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他蹲在陈疏白面前，轻轻点了点他的肩膀，语气里带了些孩子气的好奇、探究：“你在哭鼻子吗？”

陈疏白有些缓慢地、僵硬地抬起头“看”他，眼神却没有焦点，陈砚春给他递了一张纸巾，陈疏白呆愣了几秒，才慢慢抬起手接过纸巾。

“谢、谢。”他有些迟钝的说。

在这之后陈砚春就没说话了，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陈疏白旁边，没有选择打扰，时不时给他递纸巾，再听着他有些木讷的一句句的“谢谢”。

陈疏白最后是捧着一个黑色塑料袋子回家的，除了陈砚春和他自己，没有人知道里面都装了什么。

回了家，他对父母的追问陈疏白充耳不闻，只是如获至宝般抱紧着那个沉甸甸的黑色塑料袋，生怕别人从他怀里夺走般，马不停蹄地将自己锁进了房间。

“你个死哑巴，闷葫芦。明天就把你的锁拆了，我看你犟不犟。”母亲在外面锲而不舍的吵着方言谩骂着。

陈疏白坐在书桌前，望着那一袋子的沙土喃喃自语着：“没有了啊，什么都没有了。”

那天过后。陈砚春就成了他的同桌，好像是转学过来的吧？。陈疏白也有些记不得了，只觉得第一眼看到这人时感觉有些眼熟。

陈砚春凑过来，脑袋挨着他，手在他背后轻拍着，嘴里哼唱着什么，一下又一下，似乎想替陈疏白抚平那股焦急不安的情绪般。

注意力轻而易举随着陈砚春的耳语与动作，从月考成绩转移到他身上。陈疏白开始思考起他的来历。

他好像是个病人来着吧。陈疏白趴在桌子上，纵容着陈砚春的动作，有些费力的从脑海里搜刮出那些零星的片段。

是谁来着呢？有时候像正常人一样，有时候又像孩子一样，总缠着自己陪他玩，就连说的话也傻里傻气来着。

陈疏白直起身，望着把头支在课桌上的陈砚春，才勉勉强强将他和记忆中那天后山上那个人的那张脸对上。哦对，就是他来着，这种是人格分裂来着吧？好像是吧。

他正想着，陈砚春却将额头贴了过来，继而埋向了他颈间，在那蹭了蹭，有些不解的问：“唔…你为什么总是不开心。”

陈疏白皱了皱眉，下意识想将人推开，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对方可能发病了，才本能的想退开，但陈砚春却抬手环住了他的腰。

动作很轻，力道也不大，如果陈疏白不喜欢、不愿意，他完全可以抽身离开。

但或许是面对这份像孩童一样的“纯粹”“童真”，让陈疏白始终残存着一点本能的善意，让他本能的对面前的人多了一丝包容。

他没有将人推开，只是思索着该如何回答，但最后也只是抬手摸了摸陈砚春的头，淡淡道：“我没事。”

手感很好，细密的头发，揉起来蓬蓬的、

软软的，陈疏白瞳孔颤了颤。

“兔子。”陈疏白下意识想着，手里动作不停，像往常给兔子顺毛一样，一下一下顺着。

“我是兔子吗。”陈砚春抬头看他。

陈疏白没有说话只是在思考过后木讷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随后埋在他发间蹭了蹭。

“不要走。”他闷闷的说。

“不会走。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