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结束后，市浦一中校园论坛打破了以往的宁静。

一则新帖飘在首页：“OMG运动会结束了，没人觉得学生会副会长柯林和会长段昀琛这两个人在主席台上站一起时很养眼吗？”

1楼 ：“楼主是在讲鬼故事吗？本人学生会内部成员，亲眼看到他俩上台前差点没打起来的场景。”

2楼 ：“回楼上，听说他俩信息素匹配度为0%。我和我死对头匹配度15%，每天都要干两架才舒坦。他俩不打起来就怪了。”

3楼 ：“哎，别说，确实挺养眼。我之前怎么没发现柯林这么帅呢？”

4楼 ：“段昀琛更帅，谢谢。”

5楼 ：“公认校草，谢谢。”

6楼 ：“行了，别争了，都帅！”

7楼 ：“柯林是omega？我现在才知道，他看上去不像啊！”

8楼 ：“楼上是你自己没注意过，人家气质压根不像alpha。”

9楼（嗑梨子）：“@教务处李主任 主任，有人上课玩手机，建议严查。”

10楼（cloud）：“就是。”

11楼：“……？”

帖子热热闹闹飘着的时候，柯林正躺在段昀琛的床上。

晚上最后一节自习课，两人一起找班主任请了假。宿舍里很安静，只开了一盏小灯。

“段昀琛，段昀琛，段昀琛！”柯林连喊三声，语气里透出点不耐烦，“你快点，再磨蹭你就自己一个人睡吧。”

话音刚落，段昀琛就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了，带着一身清爽的水汽。他动作娴熟地掀开被子躺进去，长臂一伸就把人捞进怀里，顺手关掉了灯。

黑暗笼罩下来，段昀琛将他抱紧，下巴抵在他发顶，声音低低的：“别闹了，快睡。”

柯林感觉到他说话时，滚烫的呼吸拂过自己耳畔，耳尖悄悄爬上一抹红。他没再说话，只是转过身，把脸更深地埋进段昀琛温热的怀里。过了好一会儿，闷闷的声音才传出来：

“段昀琛，我今天……就只是不小心在后台碰到你胳膊。他们为什么就传我们要打起来？就因为那0%的匹配度？”

段昀琛收紧了手臂，嘴唇在他柔软的头发上轻轻贴了贴。

“宝宝，别理他们。”他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就算是0%，我也只喜欢你。”

柯林没再吭声。他想到明天还要早起执勤，那点细微的不安很快被倦意压了下去。他含糊地“嗯”了一声，在令人安心的气息里闭上了眼睛。

市浦一中是所名校，校纪校规抓得严，迟到是大忌。

第二天清晨，柯林别着学生会的执勤牌，慢悠悠地晃到通往教学楼的一条僻静小道上。这里是“著名”的迟到通道——消防门直通楼梯，总有人想钻空子溜上去。

胆小的猫着腰想躲，胆大的则梗着脖子硬闯，还有一种更麻烦的，属于“混不吝”型，被抓了不仅不心虚，还会反过来撂狠话：“敢扣分？信不信我找人弄你。”

不过，这些对柯林都没啥用。

“同学，停一下。”柯林伸出手，拦在又一个飞奔而来的身影面前。

“你他——”那人急刹车，脏话冲到嘴边，却在看清柯林的脸时硬生生噎住了。

“嗯？”柯林朝他笑了笑，眉眼弯弯的，但那笑意却没完全抵达眼底，反而带着点公事公办的警告，“几班的？名字，年级。”

那男生后背一凉，瞬间蔫了：“高一六班，林韩。”

“行了，过去吧。”柯林侧身让开，待那人跑远，才低头在执勤本上利落地记下班级姓名。

刚写完，他合上本子，毫无预兆地一转头——

“卧槽！”

段昀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到了他身后，正静静看着他。

柯林吓得往后一退，心脏怦怦直跳，没好气地瞪他：“你什么时候来的？属猫的啊，走路没声音，吓死人了知不知道？”

段昀琛看着他炸毛的样子，眼里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刚来。下次我注意。”

“走吧，”他说，“这边差不多了，可以回去了。”

“哦。”柯林应了一声，跟上他的步子。清晨的阳光穿过树叶，在他微微发红的耳廓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段昀琛很自然的接过柯林手中的板子，指尖不经意擦过柯林的手背。柯林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插进校服口袋，率先朝教学楼走去。

清晨的校园逐渐苏醒，广播里开始播放晨间音乐。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石板路上，影子在晨光里被拉长又缩短。谁也没说话，却又奇异地不觉得尴尬。

直到走到教学楼拐角，段昀琛才快走两步与他并肩。

“早上吃饭了吗？”他问，目光落在柯林没什么血色的嘴唇上。

“没来得及。”柯林实话实说，执勤要求比早自习还早二十分钟，“等会儿去小卖部买个面包。”

段昀琛皱了皱眉，没说什么，只是将手里的执勤板换到另一只手，空出的手伸进自己书包侧袋，摸出个什么东西，不由分说地塞进柯林手里。

是个还带着余温的饭团，用保鲜膜仔细包着。

“你……”柯林愣了。

“多买了一个。”段昀琛语气平淡，眼睛却看向别处，“不吃就扔了。”

柯林捏着那温热的饭团，指尖传来的温度一路蔓延到心口。他当然知道段昀琛是特意带的。这人总是这样，做十分，说一分，甚至一分都不说。

“谢了。”他小声说，撕开保鲜膜咬了一口。紫米混合着肉松和蛋皮的香气在嘴里化开，胃里那股隐隐的不适感瞬间被熨帖了。

段昀琛眼角余光瞥见他小口小口、吃得认真的样子，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早上那个林韩，”柯林咽下一口饭团，想起什么似的，“高一就挺横。我记他名字的时候，他还回头瞪了我一眼。”

“他不敢怎么样。”段昀琛的声音冷了几分，“高一那片的‘刺头’，教导处盯很久了。下次他再瞪你，直接报给我。”

这话从段昀琛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维护意味。柯林心头莫名一暖，嘴上却习惯性地反驳：“我又不怕他。按规章办事而已。”

“知道你不怕。”段昀琛侧头看他，晨光恰好落进他眼里，映出一点很浅的柔和，“但没必要为这种人生气。”

柯林没再说话，只是低头又咬了一口饭团。两人之间的气氛，像这清晨的空气一样，清冷，却又流动着某种心照不宣的暖意。

进了教学楼，喧嚣声瞬间涌来。走廊里满是抱着作业本狂奔的学生和值日生洒水后留下的湿痕。属于校园白日的一切，迅速将方才那条安静小径上的微妙气氛冲淡。

两人在二楼楼梯口分开，段昀琛的教室在走廊尽头那间，而柯林的班级在中间。

“中午老地方？”段昀琛在转身前问了一句。

“嗯。”柯林点头，随即又补充，“如果老班不拖堂的话。”

所谓的“老地方”，是实验楼后面一处几乎废弃的小露台。地方隐蔽，视野却好，能看见远处操场和更远的城市轮廓。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里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避难所”——当学生会的工作压得人喘不过气，或者仅仅是想避开人群，安静待一会儿的时候。

柯林走进教室时，早自习的铃声刚好打响。他的座位靠窗，同桌是个beta女生，正对着英语单词表愁眉苦脸。

“柯林，早啊。”同桌小声打招呼，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又迅速移开，耳根有点红。

“早。”柯林放下书包，拿出课本。他能感觉到，从自己进门开始，就有几道目光似有若无地飘过来。论坛的帖子果然还是扩散开了。Omega的身份，配上学生会副会长的头衔，再加上和段昀琛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对立”关系，总是能轻易成为谈资。

他面色如常地翻开书，对那些目光视若无睹。早就习惯了。

第一节是数学课，老师在讲台上推导着复杂的公式，粉笔叽叽喳喳地响。柯林强迫自己集中精神，视线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对面教学楼走廊的一角。有时候，运气好的话，能瞥见段昀琛抱着作业本匆匆走过的身影。

他今天……会穿那件浅灰色的针织衫吗？柯林突然冒出这个念头，随即又被自己吓了一跳。他赶紧收回视线，用力在草稿纸上划了两道，仿佛这样就能划掉心里那点莫名的悸动。

与此同时，高三（1）班的教室里，段昀琛正坐在最后一排。他面前摊着习题集，手里的笔却半天没动。前排两个男生压低声音的交谈，断断续续飘进他耳朵里。

“真的假的？匹配度0%？”

“论坛上都扒烂了，说是内部消息。”

“那他俩平时……怎么相处的？信息素不会排斥吗？”

“谁知道呢。反正看着是挺不对付的……”

段昀琛的眼神冷了下来。他放下笔，身体微微后靠，椅背发出轻微的声响。前排的交谈立刻戛然而止，两个男生后背僵直，没敢回头。

0%的匹配度，像一道醒目的标签，牢牢贴在他和柯林之间。在ABO的社会认知里，这几乎等同于“绝对不适配”。生理上的排斥，社会观念的压力，每一样都足以把普通的关系碾碎。

可偏偏，他们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段昀琛想起第一次见到柯林的情景。高一新生入学典礼，作为学生代表发言的柯林，站在主席台上，身姿挺拔，眼神清亮，逻辑清晰地阐述着对高中生活的规划，声音透过话筒传遍礼堂，带着一种超越性别的、充满力量的美感。

那时他还不知道柯林是Omega，只是觉得这个新生很有意思，明明长着一张漂亮得过分的脸，眼神里却写满了“别惹我”的倔强和独立。

后来在学生会共事，见识了他雷厉风行的手段和近乎苛刻的认真。也见过他累极了趴在桌子上小憩时，毫无防备的柔软侧脸。矛盾的特质在他身上融合成一种独特的吸引力，等段昀琛意识到的时候，目光已经无法从这个人身上移开了。

匹配度？他心底划过一丝冷笑。那种冷冰冰的数据，怎么能定义活生生的人？

上午的课在平淡中过去。第四节下课铃一响，学生们如同出闸的洪水般涌向食堂。柯林慢条斯理地整理好书本，等教室里人走得差不多了，才从后门离开。

他没有去食堂，而是绕过主楼，走向僻静的实验楼。午间的阳光很好，透过稀疏的树叶洒下斑驳的光点。实验楼后面少有人来，只有风吹过老旧窗棂的呜咽声。

他沿着狭窄的楼梯走上三楼，推开那扇略显沉重的铁门。小露台映入眼帘，水泥栏杆有些斑驳，角落里甚至长出了几丛野草。

段昀琛已经在了。

他背靠着栏杆，手里拿着一罐咖啡，望着远处。听见开门声，他转过头来。

“来了？”他声音有些低沉，比早上听起来更放松些。

“嗯。”柯林走过去，在他旁边站定，也看向远处。从这个高度，能看到操场上有几个男生在打球，更远处是城市的楼宇，在正午的阳光下泛着光。

段昀琛将手里另一罐没开封的咖啡递过来。是柯林常喝的牌子，冰镇的，罐身上凝着细密的水珠。

柯林接过，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谢谢。”

两人并排站着，沉默地喝了几口咖啡。微苦的液体滑入喉咙，带走了一丝午间的燥热。

“早上的帖子，看到了吗？”段昀琛忽然开口，语气听不出情绪。

柯林握着咖啡罐的手指收紧了些。“看到了。”

“在意吗？”

柯林沉默了一会儿。说完全不在意是假的，那些揣测和标签，像细小的针，扎在人看不见的地方。但他更清楚，有些东西，比别人的目光更重要。

“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他转过头，看向段昀琛，眼神清澈而直接，“我们是什么样，我们自己清楚就行了。”

段昀琛看着他。阳光落在柯林的眼睫上，投下小扇子似的阴影。他的眼神里有种一往无前的坦荡，那是段昀琛最初被吸引，并且日益深陷的东西。

“嗯。”段昀琛应了一声，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他抬起手，似乎想碰碰柯林的脸，但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最终只是拂开了飘到柯林肩头的一片枯叶。

这个克制又温柔的动作，让柯林的心跳漏了一拍。

“下午礼堂有活动，桌椅要重新布置，学生处让我们两点过去帮忙。”段昀琛换了个话题，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工作状态。

“知道了。”柯林也收敛了心神，“高二（5）班那几个男生力气大，可以叫上他们。”

“已经通知了。”

又一阵沉默，但这次沉默里充满了某种舒适的默契。他们共享着这片安静的天地，分享着同一阵风，远处隐约传来的喧闹声反而让此刻的宁静更加珍贵。

“那个饭团，”柯林忽然小声说，“很好吃。”

段昀琛喝咖啡的动作顿了一下，目光依然看着前方，只是“嗯”了一声。

“下次……”柯林犹豫了一下，“下次别买金枪鱼的了，有点腥。照烧鸡肉的比较好。”

段昀琛终于转过脸来看他，眼底有清晰的笑意漫开，像春水破冰。

“好。”他答应得干脆。

柯林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别开脸，耳朵又悄悄红了。他仰头把剩下的咖啡喝完，冰凉的液体也压不住脸上升腾起来的热度。

“走了走了，”他故作镇定地把空罐子扔进一旁的垃圾桶，“回去还能趴一会儿。”

两人前一后离开了露台。铁门在身后关上，将那一方小小的、只属于他们的天地暂时锁住。

走下楼梯时，段昀琛很自然地放慢了脚步，让柯林走在自己前面半个身位。他的目光落在柯林随着步伐轻轻晃动的发梢上，还有那一段白皙的后颈。

那里贴着阻隔贴，遮住了Omega腺体，也遮住了本该属于他的信息素味道。

段昀琛的眸色深了深。他知道阻隔贴下是什么——清冽的、带着一点冷感的草木气息，像雨后的竹林。那是独属于柯林的味道，与他自身极具侵略性的烈酒信息素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说是两个极端。

生理教科书上说，匹配度高的信息素会互相吸引，令人愉悦。而匹配度低甚至为0的信息素相遇，往往会产生排斥、不适，甚至引发生理性厌恶。

可为什么，他每次靠近柯林，闻到那若有若无的、被阻隔贴削弱了大半的草木冷香时，感到的不是排斥，而是一种奇异的、深入骨髓的渴望与安宁？

他想真正地、毫无阻隔地闻到那个味道。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带着灼人的温度，烫得他心口发紧。

走在前面的柯林似乎察觉到了他目光的停留，脚步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