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排风扇在凌晨两点十七分停止运转。贺凛的钢笔尖悬在实验日志上，墨迹在纸面洇出细小的黑洞。中央空调休眠后的死寂里，他听见通风管道传来窸窣响动——像是童年那只困在阁楼的野猫，用带血的肉垫反复抓挠生锈的铁皮。
指尖划过衬衫第二颗纽扣，金属的凉意刺入神经。他摸出温度计，26℃的荧光数字在黑暗中悬浮，像宇宙背景辐射中孤独的脉冲星。全息星图早已熄灭，唯有观测台的老式胶片投影仪仍在运作，1950年的木星红斑在墙面上缓慢旋转，将他的影子拉成扭曲的藤蔓。
"啪嗒。"
汗珠坠入墨水瓶的声响让他浑身僵直。黑暗突然有了重量，像浸透沥青的棉被压住口鼻。木箱霉变的气味从记忆裂缝渗出，十岁男孩的呜咽与此刻的喘息共振，贺凛的指节撞翻咖啡杯，褐色的液体顺着桌沿滴落，在地面汇成粘稠的星轨。
"谁？"
江野的脚步声卡在生锈的门轴里。他本不该出现在这里——如果没发现那枚黏在泳池更衣室长椅下的易拉罐拉环，如果没在月光下瞥见拉环内侧刻着的星图坐标。此刻那枚金属圆环正贴着他的锁骨发烫，像枚来路不明的指南针，将他引向实验室虚掩的门缝。
薄荷信息素先于意识漫入房间，贺凛的喉管骤然收缩。他摸索着去抓抗过敏喷雾，却碰倒了置物架上的银河模型。亚克力碎片炸开的瞬间，江野的手机电筒光束劈开黑暗，恰巧照见他蜷缩在观测台下的身影。
"你他妈在cos吸血鬼？"江野的嗤笑卡在喉咙。光束颤抖着扫过贺凛苍白的脸——扣到第二颗的领口被扯开，暴露出颈侧暴起的青筋；温度计碎片深深扎进掌心，血珠顺着绷带缝隙渗出，在实验服袖口绣出诡异的玫瑰。
黑暗吞噬了所有精密仪器，只剩两个错乱的呼吸在胶片转动的吱呀声里撕扯。贺凛的瞳孔失焦地放大，童年木箱的霉斑在视网膜上疯狂增殖。他听见江野的运动鞋碾过玻璃碎屑，薄荷风暴裹着灼热的体温席卷而来，却在即将触碰的瞬间被厉声喝止。
"别过来！"贺凛的脊背撞上金属柜门，警报器残骸在头顶晃出虚影，"空调......重启代码是......"
江野的指尖悬在控制面板上。手机电筒扫过密密麻麻的按钮，最终停在一枚用红色马克笔圈出的开关——旁边贴着泛黄的便签纸，字迹工整得令人火大：「绝对温度防御系统·手动模式」。
"你设计的鬼东西？"江野按下开关的瞬间，制冷剂在管道内发出濒死的哀鸣。应急灯骤然大亮，蓝白色的冷光如手术刀划开黑暗，贺凛在强光中蜷缩得更紧，像被钉在实验台上的夜行动物。
温度计警报疯狂作响，江野这才看清墙上的异常——四台工业除湿机正在超负荷运转，液晶屏显示湿度已降至惊人的12%。而贺凛的实验台下堆着三个空掉的抗过敏喷雾罐，银色外壳在冷光中泛出药理性的寒芒。
"恐黑症还怕潮湿？"江野蹲下身，耳骨钉擦过贺凛颤抖的膝盖，"你这症状得挂神经科还是精神科？"
胶片投影仪突然卡带，木星红斑在贺凛脸上裂成碎片。他猛地抓住江野的衣领，嘶哑的声音混着血腥气："第七排试剂柜......棕色瓶......"
江野的手腕被攥出青紫。他骂骂咧咧地翻出药剂，却在转身时撞见贺凛用额头撞击金属柜的闷响。一下，两下，童年木箱里的自残式应激反应在精密实验室重现，血痕顺着观测台的刻度线蜿蜒，像某条未命名的银河悬臂。
"你他妈疯了吧！"江野钳住他的肩膀，薄荷信息素失控般炸开。贺凛的过敏红疹瞬间蔓至眼尾，却在窒息般的拥抱中突然停止战栗——江野的掌心死死捂住他的眼睛，少年带着漂白剂味道的体温成了黑暗里唯一的热源。
"数质数。"江野的声音擦着耳际震动，喉结压在他突突跳动的太阳穴上，"2、3、5、7......"
贺凛的睫毛扫过对方虎口的茧。童年雨夜的雷鸣渐渐被心跳声取代，他在混沌中捕捉到一串不规则的振动——江野正用指节在他后背敲击摩斯密码，笨拙却固执的节奏穿透实验服，与胶片转动声织成新的坐标系。
「··· ·−−· ·」（SOS）
「·−·· ·−− −−− −·−·」（LOCK）
「·−· ·−· ·−·」（RRR）
毫无逻辑的密码组，却让贺凛的呼吸逐渐平稳。当他意识到这是江野在泳池更衣室听过的警报信号时，少年已经松开手，指尖夹着一枚染血的易拉罐拉环："这个坐标，是那卷受潮胶片的位置吧？"
月光突然穿透云层。贺凛的瞳孔缓缓聚焦，看见江野将拉环扣在观测台卡槽上。生锈的机械齿轮开始转动，1950年的木星红斑在霉斑中复活，而胶片边缘隐约浮现的摩斯密码，正与他日记本上的某个加密段落完美重叠。
黑暗的共振突然有了频率。江野起身时，一枚银质耳骨钉勾住了贺凛的绷带。他俯视着仍未停止颤抖的学霸，突然扯下抑制贴拍在对方后颈："礼尚往来——你的恐黑症，我的信息素超标，扯平了。"
警报器在薄荷风暴中彻底报废。贺凛攥着那枚带血的拉环，直到晨光吞没实验室的最后一个暗角。江野早已翻窗离开，唯有观测台抽屉里多了三支未拆封的抗过敏喷雾，包装袋上画着歪扭的猫头——和他妹妹手绘贴纸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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